第7章
  女人注意到我的视线之后,一摆袖子就转身进了屋内。
  没猜错的话,那位女人应该就是温去尘的母亲,也是当朝的御使大夫温道言。
  她这样态度,是不是我睡着的这段时间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我中间似乎被一阵激烈的吵闹的声音吵醒过,迷糊间睁眼看了一眼院门方向,见没人进来,嘀咕了句:“这温府比我楚家还热闹。”就又睡着了。
  到这时候温去尘才来梨院找我,之前那恶奴还为我准备了一套见温母的说辞都还没用上就要送我出府了,莫不是这温母死活不同意她儿子嫁与我,经过一番家庭教育之后,现已说服了温去尘与我将事情说清与我以后回归为陌路人了?
  也对,她们温家也不是养不起温去尘这一辈子,而且只要我们两家不说,要想此事不让外人知道,大家族有的是办法。
  这世道不就是这样,站在顶端的家族若哪天说水就该是红色的,从此一个国家再也见不到清澈透明的河流。
  那看来此行温府,也没我想象中的凶险嘛,都给我吓睡着了,哈哈。
  我正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在前的温去尘忽然停下步子转过了身,我反应不及撞上他胸膛后,他轻呼出声,随即伸出双手护在我两侧,见我站稳了才收手:“世女在想什么?都没在听我说话。”
  我抬头*便问:“你是不是要对我说什么话?”
  比如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之类的。
  “去尘一直在同世女说话呀。”
  “……”我张了张嘴,又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看跟在我身后的恶奴,可对方并不看我,甚至直接越过我和温去尘吩咐起其他下人为我备马车去了。
  我看着他明显不想和我多有接触的背影,心中对刚才的猜测又多了一份信心,心中感叹道:这温去尘果真书香高门第教养出来的孩子,第一次见面就舍身救我不说,临分别还如此贴心委婉,还愿亲自来接见我与我说清,除开他让那恶奴来我家一趟让我挨了顿家法之外,他人是真不错,长得也漂亮。
  我心里这么想着,心里一高兴,便扬着笑脸冲他笑的灿烂,模仿着他说话时的温柔语气问道:“所以去尘刚刚是与我说了什么呀?”
  体面人之间的对话就是如此气氛欢快。
  他也跟着笑,拉起我裹了白纱的手小心拢在他两手之间,带着我向温府门外走,耐心重复道:“世女你此次亲自来我家提亲……”
  我:“嗯嗯。”
  温去尘:“我母亲觉得楚家非常有诚意,当即就同意了。”
  我:“嗯……呃?诚意?”
  我低头看着我空空的两手,连上面覆盖住我因不愿娶温去尘而受了家法的伤口的白纱布都是出自温府的。且温道言很高兴的话,那将我从熟睡中惊起的怒骂声是谁发出的?
  此时他已经将我送到马车旁,温府小厮为我摆好了轿凳。
  温去尘见我呆呆的迟迟没上马车,他微微一笑,便弯下腰去,一手扶着我的手,一手为我提着衣摆,他缎子般的乌发随着他的动作都跑到了一侧肩前。
  我僵硬抬脚踏上轿蹬,忽然侧身将温去尘拉起,他茫然看我:“怎么了?”
  “你确定你母亲同意了我俩的婚事?并且很高兴?我在梨院所听到的好像不是这样。”我盯着他笑容渐失的脸,心中已了然,干脆道:“我觉得你要听你家人的话,我实非良配,后院早已住着两个美人了。你我这等世家之子有些事想瞒是无论如何都能瞒住的,何况我也会帮你瞒着的,就别跳我这火海了。”
  我其实是个心口不一的人,很少说这么直白的话的,这是良言,希望他能听到心里去。
  温去尘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我。夜晚空荡荡的街上,只有温府门前的那几个大灯笼的烛火在随着初秋的风而晃荡,他的脸在灯火下时明时暗。恶奴抱手站在灯笼下,看着温去尘的眼神里带着怜悯和不解。
  半晌,温去尘猛然将头垂下,阴影将他脸全遮了去,他慌张地将一个册子塞到我手中后,转身便进了温府。
  第6章
  “十一月十八、十一月三十,十二月初十……”我展开册子皱紧了眉头,这些都是适合举办庆典嫁娶的吉利日子,最远的距今也不过两月。
  这时间也太赶了……
  望着册子上的字迹我有些恍惚,今日所见的温去尘与五日前马车上眼角满颊绯红的温去尘在我脑海中不断交织,视线不自觉移向裹满纱布的两手。
  这时,马车也停了,我正欲下车,却听帘外的小厮在低声唤我:“世女,世女……你快些出来看看。”
  我以为是到楚府了,掀帘瞅见紧闭的熟悉大门就要下去。
  却被赶车的小厮一把攥住,然后悄声指了指另一侧被隐蔽在树景之后的楚府院墙之上。
  我看过去,才发现那院墙上竟然站着一个人。
  此时已是深夜,到处只能听见遥远的犬吠声和秋风瑟瑟之声,那红衣男子背对我们垂头站在院墙之上。
  “嘿!现今的贼人胆也忒太了!宰相府院也敢觊觎?!”赶车的小厮道,“尚不知这贼人功夫深浅,小的护送世女绕到后门进府,召府卫来将这贼人制服罢?”
  方才我在车内之时,还听见这小厮哈欠连连,这会子撞上这样的事了,这小厮反倒是来了精神,眼神直勾勾盯着墙上站的笔直的红影。
  我笑了笑没接话,兀自下了车。
  无视身后小厮的低呼,只对其摆了摆手要他回温府复命,便径直走向红影所站的墙下。
  皎皎明月投下一层白光,秋风将他高束的黑发轻轻带起,当他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的时候,我正好仰头冲他笑的得意:“抓到你了!笨贼。”
  许步歌低头望我:“你怎么在外边?”
  那我应该要绕到里边去与你对话?
  我指指他脚下踩着的院墙,道:“我家。”
  高门大院里目光能及之处是一片肃穆,能吞噬一切的黑色,更远处有狗吠声渐近。
  我看了一眼紧闭的楚府正门方向,转脸又抬头对许步歌笑道:“你怎么不回你自己家?家里逼得紧?你跑出来的?”
  他站在墙头,逆着月光看不清表情,可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目光定我的脸上。
  这让我内心有瞬间的躁郁,我讨厌别人盯着自己的脸瞧,因为此前太多人往往会接一句:你真是与你母亲长得越发相似了……不要沉眉,更像了……
  但我仍是笑着的,我问他:“好看吗?”,他回过神明显视线一缩,可他眨了眨眼睛却又直勾勾盯了过来,不答话。
  见状我立即出声两句轻笑,就好像他的这个无意间的举动惹我高兴了般,然后我裹满纱布的双手伸向他,一副准备接住他的架势:“下来罢?等会让大美小美抓住你了,你可想走也走不掉了。”
  大美小美不愧是我当年力保下来养在府里的狗。我话音才落,两只狗的声音愈叫愈烈,也愈来愈近。
  闻言他向后看了看,又看了看我,还是不接话。
  我继续道:“下来,这里不好玩,我带你喝酒去。”
  可能是看我笑容真诚,又或是大小美的叫声配合的好,他当真身轻如燕地错开我跳了下来。
  当我反应过来时他已走去了前面。
  我:“走错了,往这边。”
  闻言修长走在街上的身影立即调了个头。
  楚府门外人稀,门内静悄悄,正门前挂着的两个大灯笼的灯却是不比这夜的月光亮,两人的影子被斜拉长,转角有马蹄声与车轮渐起。
  这里并非酒街,夜深无人的街上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久,才碰见这么一个灯火微弱的小酒摊在路边,两人对视一眼便坐了进去。
  刚倒入杯的酒被已经半醉身子都有些坐不正的许步歌推远了些:“我说了,我不喝。”
  “好,你不喝酒,那喝点水罢,没觉得口渴吗?”
  我垂着眼将我跟前这杯递给他,他皱了皱眉头应该是思考了半秒,然后一干而尽,再抬脸时两颊更红了。
  但其实这两杯都是酒。
  而我手侧已经空了的两壶酒一口都没能进我肚中,我全灌给他了。
  许步歌本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喝了酒反倒沉默了不少。
  再怎么绕着问,到现在也只说了自己不想回家,说觉得自己家人忽然都变了,以往是绝对不会如此强压自己做不心愿的事,还说他带出来的银子也不够住店了,在外游荡刚好路过楚府才跃上的院墙。
  问为什么,他就说可能是无聊,边想起了我而已。
  他也问我问题,问我为什么有些男子明明独身就很优秀,却宁愿自降尊严也要投身于情爱。
  我懒懒撑着脑袋又倒满一杯酒,望着杯中轻泛涟漪的酒液我无端想起许步歌的大姐,小时与父亲一起参加皇子生辰宴时,我见过。
  我还悄悄跟在她身后走过一段,学着他姐姐那嚣张不拘的步伐跟在后头走。后被其发现,恶狠狠地警告之后又乖乖自己跑回了父亲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