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男子瞪大了眼睛,我看见他手虽然没有握拳,但早已青筋暴起,我悄悄挪远了些,与他保持距离。
  此时,父亲终于是发话了。
  “华月,所以你这是对温家那位公子无意了?”
  我立即点头。
  父亲手指仍然敲打着桌面:“那这可如何是好……”他视线悠然落在男子身上,继续道:“这事说来说去,起于那个给华月送酒的那人,不如就依华月所言,等她将那人找出,问清楚缘由再请御史大人作定夺如何?彼时,那人的死活全由温家做主,我们楚家都听你们的,不会插言半句。”
  父亲话音落,三言两语间就将我摘的干干净净。
  满堂沉寂。
  楚华玉最先反应过来:“父亲……这!”
  我微张了嘴巴心中却忽然生出一丝迷惘。
  “楚世女所谓的递酒之人当然要找,但楚二世女与我家公子之间所发生的事当然也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一般,在南嘉国男子的清誉何其重要,我家公子的守红已失,难道丞相夫人这也要无视,然后让我家公子继续与楚大世女成婚吗?”男子眉头紧皱,一字一句道:“不知丞相大人又是如何看待这事的?”
  反正我的名声在京城早已不正了,这事若真传出去,这男子后半生的命运多半令人唏嘘,就算是世家之子最好的归宿莫不是亲人不嫌养在家中终老;而女子不过是多了一条世人最爱谈论的风流债而已。
  出了这种事后,楚华玉当然也不会再娶温去尘了,但这都是后话了。
  可这事没处理好之前就先让母亲知晓了去,那后果可就真不一样了……我太清楚父亲的行事作风了。
  果然下一秒,父亲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向那男子……
  我低垂着头,察觉到手心有汗我便松开不知何时握紧了的双手,看着这双手好久,我低声喃喃道:“……我,听闻我们楚家女子都是不纳侍的,可——”
  父亲脚步停了,冷声喝道:“闭嘴。”
  我:“好嘞。”
  另一个声音却起——
  “什么?!”那男子怒不可遏,“你说什么?你居然敢肖想我们温氏公子做侍?!”
  我本意其实也不是要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可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就冒出了如此唐突的话,我皱了皱眉,一抬头才发现父亲已步到我身旁蹲下正看着我。
  准确来说,父亲眼神正细细打量着我的脸,表情有一瞬间的怨恨。
  在捕捉到那一瞬情绪之后我顿时便慌了:“父亲……”
  汪瑾承:“吾女真真是想的美好,温氏这等门阀下的公子你也敢得罪。逆女!你母亲其他的你不学,风流本事倒学了个十乘十,你以为我还能护你?”说完父亲站了起来,“来人!上家法——”
  还不等仆人反应过来,完全出自身体本能的我立即攥住父亲的衣摆喊道:“我娶!我娶还不行嘛?!”
  第5章
  “不行。”男子面朝温府大门,眼角的余光似乎都不愿分给我,继续道:“你不能直接进去,你不能走正门,不能让温大人看见你。你听我的先向前走到内院石屏处,然后向左行,一直走看到一个满是梨花的院子就进去等在那就行了。”
  我站在温府前,两手掩在袖子里,吸了吸鼻子哑声道:“不是你要我来向你家公子提亲的吗?提亲不能走正门?这是你们温府的规矩?”才说完,我发觉不对,转身拦到男子身前问道:“该不会你其实不是温道言指派来我家逼我娶你家公子的吧?”
  男子冷冷地扫过我宽袖下还有些颤抖发麻的手,他的嘴像淬了毒般:“敢直呼御史大人的名讳,你刚在家那顿打真是没白挨……我家公子这几日在府内心惊胆战,今日好不容易等来楚家递来的请婚帖,又是哭又是笑地捧在手里逐字逐句地去看请婚帖上的字,读到最后却发现帖子上的名字是楚华玉而非楚华月的时候,整个人都要塌了般。”
  顿了顿,他又走近了些低头直视着我:“他那时的表情,我料你这样的人想都是想象不出来的,他嘴里一直念叨着许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很快,就被温大人发觉出公子的不寻常。本来温大人就因发现公子私自将自己的画像和八字送去了楚府而不满,温家又并非是高攀你们楚家,怎可是男子先主动递八字,但奈何公子在家中一向受宠,如若是心悦于楚家大世女楚华玉她们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今日真等来请婚帖却仍不见公子笑颜,逼问之下才得知公子想嫁的居然是你这个不学无术抓猫弄狗的楚二世女!”最后几个字被他咬字的极重。
  若不是我现在手心挨了顿家法几乎是皮开肉绽的,依我的性子敢当我面蛐蛐我的我早巴掌呼上去了,我也当真抬了抬手……算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只好拧着眉不耐烦的道:“既然温府上下对我如此不满,你们倒是劝住你家公子啊,你又何故来我家这一趟?害我受这苦?”
  “你以为我不想?若不是公子非要……”男子话说至一半,瞟了一眼我的脸,随即嫌弃道:“把你脸上的眼泪擦擦,难道你要这样进温府?不就是受了顿家法?那眼泪都挂一路了,你们这里的女的不都宣称顶天立地大女子吗?”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就伸手给我。
  我看着这手帕又看了看他,没接也不说话,终于在他等的不耐烦后他一手按住我肩膀一手抓着手帕就在我脸上胡乱的抹,边抹还边恶狠狠地道:“哈!是真的娇气哈,手那点伤就跟废了似的!我警告你,进了温府按我说的做,见了公子给我好好说话,见了温大人更给我老实点谦虚求娶,可别再让我家公子伤心了!”
  他胡乱抹完一通转身就走,我跟在他身后大呼:“恶奴,你给我等着,等你公子嫁给我,我给你发卖去——”
  我话还没说完,他一转身,下巴微昂:“来温府前你父亲说——”
  我一愣立即转身向他之前给我安排好的路线走。
  我父亲汪氏原是户部尚书第二子嫁与我年纪轻轻便身居一国之丞相的母亲。因之楚府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是占地极广的,府内更是极尽奢华。可同是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的府邸比之楚府相差的可真不是一分半点,传言温御史监察百官为官清廉为人正直,不为金钱权位所动,看来此言不虚。
  娶吧娶吧,其实于我而言,不过是院子里多了个人睡觉吃饭的事。没有更好,有也没差。
  我无心其他,找到那恶奴所说的种满梨花的院子,进了里面之后就老实坐在树下的石桌旁等着。
  今日真是没得安生,也不知道温去尘有没有把我喝了那酒与他在马车上的事告诉他母亲。
  我倾向于是不知道的,若是知晓那老古板估计早就带捕役上我家拿人了。
  尽管理智告诉自己最好是先想好几套应对计策,可当太阳的余晖洒在身上,清风拂过宝蓝色衣袍的时候,困意便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许是那日是我挨家法挨的最猛的一次,又或是那日的睡意过于汹涌,以至于我后来想起这段回忆都是模模糊糊的。
  只记得我眨着迷糊的眼睛醒来时,最先看到的是之前那个恶奴既冰冷又嫌弃的脸,再就是坐在我身旁的温去尘。不过几日,他似乎瘦了一圈。
  我下意识动了动手,才发觉我的手正被他握在手中仔仔细细地包扎着。见我醒了,对我问道:“你来向我提亲啦?”
  “啊?……”我眨了眨眼,反应了几秒:“……嗯。”
  随后温去尘笑了,把刚醒的我看的更迷糊了,他低声道:“果然那婚帖是哪个粗心大意的中间人弄错了。”
  我正要解释,手被他又扯过去了些,白色纱布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绕着绑我手上:“你在这睡着可不好,我俩还未成亲,你要在提亲这日受了风寒会闹笑话了去……”说着,他低头咬着纱布的一端配合着双手给打上结。
  他低头下去的这一刻的心动让我浑身为之一僵。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脸好一阵后才恍然将已经包扎好的手收回,之后两人便坐着相对无言。
  我有些尴尬,余光偷偷去瞧站在温去尘旁边的冷脸恶奴,试图用眼神询问他下一步我改如何之时,一声瓷器相碰的声音响起,将我的视线又拉回。
  温去尘将装药的瓷瓶盖好,起身说要送我回去,我抬头一看。都已经是晚上了,我竟趴在这院子里睡了这么久。
  我“哦”了一声,就跟在他身后。他一身白锦衣在前领路,一路还热切的和我介绍着温府途中的景色。
  只是途径我们三人的温府下人们很明显的都远远避着我们三人而行,看我就跟看煞神似的,这不寻常的举动,让我的心思根本集中不到温去尘说的话上。
  我打量四周,远远地就看见远处的廊下,一个官服女人站在那正看向这边,女人身旁还站了位身材修长的人,应是位男子,只是她们都站在廊下,月光照不到她们的脸,再后面便是伺候着的几个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