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赵彗之:“不用去请。他说着玩的。船上留下两名船夫即可。其余人一概不要。”
  船主欲言又止,心道拿钱办事,你算哪一位啊,瞟见此人眉宇冷厉,小鸡啄米式点头。
  ……
  苏州人做生意讲究一分铜钱一分价办一分实事。
  一锭金子非但能把这艘二层楼船连船夫、厨子、杂役全买下来,还有的多。
  船内陈设素净雅致,四面山水画,茶盏、碗碟、瓷盆,乃至被褥枕头都是全新的。
  傅润坐在窗边,不时眺望两岸人家与依依杨柳,问赵彗之怎么迟了。
  赵彗之避重就轻地回答:“在船上转了一圈,看看有无不妥,以防生变。”
  “哦。”傅润不知实情,“怎么这许久不见有人来服侍?难道一锭金子只值我们干坐着?”
  “太晚了,陛下要的……清秀的说书先生应该是请不来了。”
  傅润一叹,令赵彗之倒茶,“也好。我有话与你讲。”
  “什么?”
  傅润张了张口。他想让赵彗之随他一道回京,他想说他其实不愿纳妃,但他单是设想赵彗之听了以后冷淡的、如常的、甚至暗含不解和讥讽的反应——恕他说不出口。
  傅润一顿,左右言而顾其他,各种暗示,从苏州的天气聊到京都的衣饰。
  比常人更敏感的尊严不单维护他的帝王身份,也令他不能像普通男子一样坦率地表情达意。
  赵彗之猜测傅润醉了是以胡言乱语、抛下众人独自随他出来,默默递一杯热茶。
  “这是什么?”
  “茶。春茶。无毒的茶。”
  傅润气笑,“我知道!我是问,你、你——你过来!”
  他不知道他怎么了,几天不见而已,见到风尘仆仆的赵彗之,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亲他。
  傅润扯住赵彗之的衣襟,舔了舔唇,“你蹲下来些。仰着头好累。”
  河水潺潺,楼船的风铃和五色丝带随之摇曳。
  赵彗之听出了一丝撒娇的意味,颇惊讶,恍惚间唇角被什么舔了一下。
  傅润见赵彗之薄唇紧抿、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脸一红,“气急败坏”,凶巴巴地吻上去。
  “唔……陛下……嘶。”赵彗之把人抱到腿上,舔去彼此舌尖血腥,再温柔地吮美人泛红的耳垂,“陛下身体不好,寒毒未解,怎么又偷偷吃酒了?我并不喜欢与陛下做那事,所以——”
  暗哑低沉的男声从充血的耳垂钻入血液抵达心脏,继而扩散至五脏六腑。
  傅润脑海里乱糟糟的,某根神经啪地断了。
  不喜欢做那事?
  哈?
  所以之前几回不肯放过他、催他夹紧双腿……都是、是为了?
  傅润万想不到“真相”是自己重欲好色,“逼良为娼”。
  他狠狠地瞪向赵彗之,“你不喜欢,我喜欢总行了罢?”
  船内烛光昏惑,美人说是生气,嘀嘀咕咕嗔怒时别有一种可爱,倏地戳中赵彗之的软肋。
  他以为傅润又醉了,边回应边安抚,等发现人根本没有喝酒时已经……
  太迟了。
  “赵彗之!你敢!你拿出去——呜我不喜欢,出去!孤明天抄你的家——”
  “嘘。”赵彗之眸底冷色尽散,见美人吃痛受罪,吻咬他的手指,抽空温声哄人:
  “夫君。”
  傅润眼睫轻颤,心砰砰跳,无措地看向窗外明月。
  他好容易想起很有必要振一振夫纲,下一刻只晕乎乎问了句别的。
  今天好像是彗之的生辰。
  “嗯,是,对。哥哥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可惜寿星本人一心拆礼物,回答得相当敷衍,天亮前便把礼物吃得乱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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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元制,且有所简化,10两银1两金,50两金1锭金。
  明天的更新是本卷最后一章。
  第七十四章 最帝王
  翌日天未亮,玻璃窗外青蓝色,偶或有鸟鸣。
  赵彗之睡不着,因怕吵醒傅润,撑着下巴默默打量傅润的眉眼,不时啄吻傅润蜷曲的手指。
  他昨夜做得太过,竟忘了清理,此时才记起还有这么一件要紧事。
  ……
  天大亮的时候,赵彗之果然挨了一巴掌。
  傅润腰酸软得站不住,腿间一直有东西流出来,更不用说一身斑驳吻痕,轰地恼了。
  赵彗之握住他的手,神情歉然,低声问他:“手疼么?还生气么?”
  傅润咬他的下巴,“你等着,回京后——你同我回京,知道么。”
  赵彗之说好。
  楼船停泊在苏州城外,附近村庄做饭的柴火香和农民们的交谈声沿半开的窗户飘进来。
  傅润披着赵彗之的外衫,心烦意乱,见赵彗之端热水进门,睫毛轻颤,索性翻身装睡。
  他发誓,再也不来江浙了。
  *
  [正安四年夏五月,帝从苏州返,郊祀泰山,十九日抵京师。]
  车盖相连如云,雅乐齐奏,鼓点庄肃。
  昨夜已有禁军进城排查,手持长剑铁盾站了一夜,发髻俱湿,盔甲漆亮。
  文臣武将紫袍红衫分列官道两旁,随礼官指示叩首行大拜礼,同声贺祝圣人平安万岁。
  京兆尹包大振趋步上前,将三个月里京都的农事、经济、马政、刑案等一一禀报。
  大太监王长全躬身候在宫车旁,听得车内有动静,小心翼翼请出圣旨,命众人起身。
  傅润始终没有出面,不等李季臣率百官领旨谢恩,就说头疼,直接回宫了。
  人群中元应善心事重重,隔着禁军朝儿子元霄济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陛下这是怎么了?”工部尚书万鼎两眼青黑,悄声问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听说此次炸毁杭州占城番船的烈性火药就出自工部,不由侧目,答道:
  “万大人,你可是陛下的臂膀啊,你都不知道么?老夫还想着请教万大人一二呢。”
  万鼎:“确实不知。”
  “……唉,恐怕是勉公的事。李相参元本兵枉顾我朝律法毒杀罗太医,陛下不高兴罢。”
  吏部尚书猜得不错。
  傅润巡幸江南,非但将傅瑛在江南的势力连根拔除,而且收拾了自诩根底深的各大世家。
  南行台三位丞相因罪伏诛,贪官污吏无为者尽数革职,一个个换成了他登基后栽培的人。
  特别是正安元年进士出身的文官,因是天子门生,自发排斥前朝“遗老”,很是忠心。
  借机发难、数罪并罚,鸩杀了高丽太子李悯也好;念在先帝冥诞之日尽忠职守,破格提拔了杭州一个不知名的小官沈照磨也罢;甚至降旨诏庶弟李少臣觐见,都不能使李季臣动容。
  他在朝为官几十年,进退自如,只是觉得年轻的皇帝也有些本事,稍稍高看傅润一眼而已。
  他最恨的是长子李轩昂怎么敢卷入太子谋逆案还被抓住了把柄!
  元勉是纯臣。对此李季臣虽讶异,仔细想想也释然了——他如今权倾朝野,奈何军权在赵坼手中——是以他仅仅想着拿捏傅润施行改革、为北方世家谋利,未曾动过造反的念头!
  轩昂是他们李氏未来的倚仗,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绝不能就这么被傅润乱棍打“死”。
  李季臣对儿子很失望。
  失望归失望,他可不是送幼女入宫的老赵,虎毒不食子,自当全力营救。
  从三月收到消息开始,他就一直在谋划,最后决定祸水东引、先发制人——参元勉一本!
  元勉算是李季臣的前辈,在文宗朝起起伏伏一度位极人臣,多少有一些属于灰色地带的把柄。
  单是参元勉无故毒杀先帝太医罗住春远远不够,李季臣不惜暴露安插在兵部的“李党”以及李家在京都、陇右培植的势力,搜集了元氏族人包括夺田、放贷、科考舞弊等二十五条重罪。
  “陛下,罗太医服侍先帝有功,且是陛下亲封的‘妙手神医’,被庶人瑛掳去囚禁拷打已是可怜,元本兵不问青红皂白下毒杀了他,罗太医的儿子日日泣血鸣冤,陛下岂可一再包庇?”
  “是啊,陛下。陛下宽仁,怜悯我等老臣,但元尚书本就是废太子一党的党首,昔日他元勉敢私自在东都募兵为庶人瑛造势,今日难保他不敢调动漕军切断南方漕运逼宫哇!陛下!”
  “先帝已饶了元勉一回,开恩放他回京。陛下守太祖皇帝基业,自当严厉以成规矩。”
  “……”
  傅润心情复杂,冷冷地睨看阶下的陶先和李季臣,“退朝。孤乏了,此事明日大朝再议。”
  元勉的次子跪在济天殿殿外,年将五十,双鬓一夜斑白,形容凄哀,俯首替父亲求情。
  傅润神情莫测,“元宪,你这两月就在家修史罢,孤明白,你父亲是个忠心的。”
  “陛下!”元宪一把鼻涕一把泪,“父亲年迈,旁支子弟、乃至谎称是我元家人的地痞无赖做的错事与父亲无关,陛下若贬父亲去岭南,只怕行役就能要了父亲的命——臣愿替父亲担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