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你去见陆宇成了?”
  茶室的冷气开得很足,温舒淮感到一阵沁骨的寒意流遍了全身。
  “江霓,你在哪儿?”
  “陆宇成和你说什么了?你不要信他的话。”
  “那你呢,温舒淮。他的话不能信,我可以相信你吗?”
  又是一阵漫长而窒息的沉默。
  温舒淮赶到步行街的时候,刚好快到下班时间,步行街正堵得一塌糊涂。
  她提前下了车,沿着路一直往前走,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天桥上的江霓。
  江霓也看见了她。
  温舒淮穿着高跟鞋,上楼梯有些费劲,她崴了脚,却还是小跑着去到江霓身边。
  她一步步走到江霓面前,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她。
  她怕再不和她拥抱,以后就抱不到了。
  日落下的这一幕很唯美,两个女孩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对方镶嵌在自己的身体里。
  她们站在阳光下,光明喜乐,轻盈自由。
  路人只看到她们相拥的模样,听不见她们说话的声音。
  “温舒淮,三年前你指使别人替你伤人,为什么。”
  “你有证据吗,就这样往我身上泼脏水。”温舒淮笑了。她的声音轻颤,双手冰凉。
  “你亲口承认了,我就有了。”江霓的声音依旧很镇定,她轻轻抚摸着温舒淮的背部,像是在哄她。
  “好。那我亲口承认,就是我做的,你要怎么样。”
  “把我也送进监狱吗。”
  “江霓,随你怎么做,我都能接受。”
  温舒淮就这样坦诚地把自己刨开,她不知道江霓到底有没有录音,她也不在乎她有没有录音。
  江霓想怎么做都没关系。
  她知道,这是她欠她的。
  阳光浓烈,温舒淮却站在冰河地带,冰雪飘摇,寒风四起。
  她听到江霓在她耳边温柔地说:
  “温舒淮,我们分手吧。”
  “我们相处的这几个月,我很开心。只是这样的和平太虚假了,你我都知道,这不是真的。”
  “我特别爱你,也非常恨你,这两种感情总要有一方打败另一方才能停息,我很努力地尝试,我也一直以为爱会赢。”
  “然而没有。过了这么久,我依然很恨你,我无法控制心底的恨意,我害怕这种情绪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
  “你对我非常好,你表现得似乎非常爱我,这让我很难过。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会陷入在这种纠结和难过之中,你也一样,你也会陷入在担心我会背叛你的情绪之中。我们都无法信任对方。”
  “如果我们分开,六年前发生的事就都无所谓了。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你温舒淮没必要非和江霓搅在一起。我知道你不喜欢海市,你一直都想离开,我也非常希望你离开。”
  “你投资我公司的钱,我会尽快赚回本,尽快还给你。”
  温舒淮沉默着听她说完这番话,她一开口,语气里只剩下淡淡的无奈:
  “你已经想好了吗。这是在……通知我,对吗。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江霓点点头,答案不言而喻。
  她们在原地站了太久,有些碍事。江霓牵着温舒淮的手,两人一起走在过街天桥上。
  她摸着温舒淮的手,摸着摸着就感到不对劲。
  她注意到了她手背上的一片轻微的烫伤,在白皙的皮肤上泛着暗淡的红。
  这是被开水烫的,江霓一看就知道。
  她在小时候,何姐也经常用烧开的水烫在她的身体上,以惩罚她的不配合。
  沿着过街天桥一路走下去,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一家药店。
  江霓搂着温舒淮逆着人流走过去,温舒淮任由她带着自己走着,把自己交给江霓。
  江霓给她买了烫伤药膏,来不及回家,站在药店门口就拆开,直接给温舒淮抹在手上。
  药膏清清凉凉,温舒淮心底的气焰都被安抚下来,整个人像是泄气般地妥协了。
  她凑上去,亲了亲江霓的脸颊。
  “六年前,我本来是想要送你去上学的。可惜我没能做到,对不起。”
  “江霓,如你所愿,我会离开海市。”
  温舒淮的情绪很平静。
  她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早在回海市之前,她就已经把一切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都设想了个遍。
  江霓轻轻搂住她的肩问道:
  “温舒淮,在离开之前,你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第60章 失语症
  海市的秋天和夏天似乎没有区别。
  隔壁床的病人出院了,于欣阳的妈妈帮她把病床挪到了窗户边,她想让她看看窗外的风景。
  所谓的风景也没什么好看的,树是树,草是草,云是云,天是天。
  楼下偶尔也会有半死不活的病人坐着轮椅出来逛逛,这就更没什么好看的了。
  于欣阳一直很安静,像一只小羊羔,按时检查,配合吃药,按时吃饭,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在她的恳求下,妈妈把手机带给了她。
  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每天都会给柳深青发一条消息:
  “你还好吗。”
  柳深青从来没有回复过她。
  于欣阳的伤口一天天好起来,她不再需要止痛泵,却总在夜晚失眠。
  她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晚上忍着眼泪把头埋在枕头里,几乎快要窒息。
  她分不清这是心理疼还是生理疼,那一刀没有伤及心脏,却轻微地伤到了肺。
  她住的病房还有别的病人,再疼她也一声不吭,避免打扰到别的人。
  可是真的很疼。
  明明伤口一天天恢复,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溃烂,仿佛心脏上长出了溃疡。
  她的心脏每跳动一下,就剧烈地疼一下。
  于欣阳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受:活着原来是一件这么难过的事。
  无穷无尽的痛苦消耗着她的生命。
  可是,可是。
  可是她好爱她。
  哪怕柳深青没有一秒钟心无杂念地爱过她,她也依旧爱她。
  于欣阳忽然懂了那句话: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爱不爱柳深青,于欣阳说了不算。
  柳深青爱不爱她,于欣阳也改变不了任何。
  她别无选择。
  于欣阳受伤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和舞蹈机构请假,说自己只是做了一个肺部的小手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就像她和柳深青在一起的事也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一样。
  没人知道她过了一个多么美好而珍贵的夏天,她在心里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没办法去爱其他人了。
  她好爱她。
  于欣阳是那种什么事都藏不住的人,每天恨不得把自己身上发生的屁大点事都和全世界分享。
  可是她在朋友圈发的柳深青都是隐晦而私密的,乍一看是看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爱上柳深青之后,于欣阳的表达欲和分享欲就全部消失了。
  她还是一样爱拍照,只是在相册里把和柳深青在一起的时光偷偷珍藏。她的手机相册里全是柳深青。
  为了防止这些照片丢失,她在网盘特意做了两次备份。
  于妈妈一眼就看穿了于欣阳的小心思,从15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以为这只是少女时期对美丽女性最单纯的向往和崇拜。
  小女孩都喜欢漂亮女人,人之常情。
  因为那是她们希望自己长大后想要成为的样子。
  于欣阳15岁的时候突然就说,她想学芭蕾,于妈妈知道这是多么荒谬又不和实际的幻想,可她还是成全了她。
  即使结果一无所成,她也希望小姑娘能做她喜欢的事,快乐一天是一天。
  于雪梅看着于欣阳,意识到她把女儿养成了自己相反的样子。
  她喜欢男人,女儿喜欢女人。
  她喜欢冬天,女儿喜欢夏天。
  她喜欢滑冰,女儿喜欢芭蕾。
  她从不敢奢求自己想要的一切,女儿却什么都敢去争取。
  养小孩儿真是太难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于欣阳说不报警,她竟然就真的由着她去了。
  于雪梅自认为自己已经在每一件事上做出了最优选择,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女儿,然而那把刀还是扎进了女儿的胸膛。
  于欣阳出院那天,不顾妈妈的百般阻拦,独自打车去了柳深青的公寓。
  她没有柳深青家的钥匙。
  她想去敲门试试看,无论如何她都想见她一面。
  乘电梯上楼,没想到公寓的门竟然开着。
  柳深青在家吗。
  于欣阳心中一喜,推开门,却看到了江霓。
  江霓诧异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柳深青呢。”于欣阳也愣住了。
  “柳姐让我来帮她搬家具。她说,这房子已经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