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这个解释说得通。
  莫玲珑沉思片刻,对那人说:“那麻烦你拿契书来看看。”
  能以付息方式借到钱,自然要借。
  向何芷借钱,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母女俩在金安重新安家,也面临着置办房产的大额支出。
  夜鸢如蒙大赦,飞快跑去他暂住的房,取那昨日才收到的什么劳什子“契书”。
  不跟他扯这些言语官司就好,他本就没念过书,这几个字还是主子非要他学的哩……
  契书取来后,夜鸢顺势避到门外,藏于视野安全的阴影之中,小心留意着屋里的声音。
  ——啊,原来主子不会说话这么好……
  莫玲珑逐字逐句地认真看,对方的条款条分缕析,清清楚楚,竟然毫无阴阳条款,怎么看都是一份对双方都公平的合同。
  贺琛指着其中一条给她看,上面写着:
  若甲方资财有瑕,乙方所欠尾银,凭契免追。
  思前想后,好像没有什么不借的理由。
  莫玲珑心里的天平,倒向了借款。
  她目光顿了片刻,看着杜琛问:“你觉得可以吗?”
  不知不觉,她已习惯听取他的意见。
  贺琛肯定地点头。
  她当下便下了决心:“那好,我借二百两,借一年,按这契书所写,明年此时一次结清。”
  听闻这话,门外候着的人像是得了什么天大好处一样,欢天喜地取来一匣子银锭交到她手上。
  二百两现银很沉,莫玲珑交给杜琛拿着。
  见他身怀巨资,却步履从容,难免对他身份又多了一层猜想。
  回到城里,将这部分银子交给牙行,领回一张收银的凭条,两人紧赶慢赶地回了店里。
  此时暮色四合,玲珑记正是热闹的时候。
  见她终于回来,何芷带着喜色上前,把她带到一个身材高大,虬髯剽悍的男人面前:“范将军,这就是我那手艺了得的好妹妹!”
  但范威目光锐利地,已经直直看向了她身后貌似无害的贺琛!
  第64章
  只一眼,贺琛清楚眼前这人就是派了探子跟踪自己的人。
  看他长相特点,应是原来镇守西北的抚远将军范威。
  范威没想到,自己安排探子查探多日,都没结果的贺琛,竟得来不费工夫。
  那些断掉的线索一下子串了起来,为何每每追到城东就被干扰。
  两人视线交锋的瞬间,各自自然地瞥开。
  何芷热情地双方介绍:“我就是跟着范将军一路来金安的,先前营地里每日都有人来买这里的菜呢!”
  “久仰范将军大名!”莫玲珑福了福。
  先前在上京时送银子回金安也无意中得过范家军帮助,不免多了分亲切。
  范威颔首,地看着桌上满满一桌好菜和热气腾腾的锅子,神情自若地赞道:“莫娘子好手艺!”
  他看了眼张顺,“既如此,这几日咱们在玲珑记定些吃的,也改善改善大家伙食?”
  张顺面露喜色:“属下遵命。”
  何芷眼神一亮,主动揽下这个活。
  内心喜不自胜:自己也算给玲珑记招徕了生意!
  莫玲珑一进后厨,何望兰扑过来抱住她,撒娇道:“莫姨姨,我刚看到张顺叔叔和将军伯伯来了!”
  “是,他们在吃饭。”莫玲珑揉揉孩子脑袋,“你们跟着范家军,在城外待了多久?怎么好像店里的菜他们都吃过一样。”
  何望兰掰着手指算了算:“至少有十天!听说他们在找一个什么人。”
  贺琛听到此处,抬了抬眉。
  约莫两刻多后,何芷过来喊莫玲珑,小声说范将军吃完要走,想跟她道别。
  她忙带着何望兰快步出去,在店门外追上两人,福了福:“您慢走,好吃再来。”
  “莫娘子店里样样好吃,范某当然会再来。”
  他视线掠过她,又一次对上从后而来的男人,微微一笑。
  在收到对方警告的眼神时,玩味地看向面前的女子,仿佛如此,便掌控住了他的咽喉一样。
  见他露出笑意,莫玲珑心中一松。
  此时方可问些私事,便上前半步,小声说:“一别几个月,很挂念沈夫人。”
  看她靠近范威,贺琛眸光陡然烦躁。
  但在听清她压低声音说的话后,那份躁意又很快褪去,他碾了碾脚底的小石子,默默挨近一大步。
  提及小妹,范威眼神多了一丝温和:“她还好,我在上京留了二十个人护着她。”
  可想到沈译之,又嫌弃道,“若是她有何娘子一半胆气,莫娘子一半脑子,这回她也跟着回来了!”
  莫玲珑不便评价沈大人。
  但想来,一个拿到两个包子都会颠颠拿回家给老婆孩子的男人,很难令范氏为了脱身而放弃。
  “沈夫人会过得幸福的。”
  听见这句话,范威多看了她一眼,嘀咕道:“你倒是懂她,这死丫头要把幸福当饭吃!”
  莫玲珑笑了下:“有范将军这样的兄长,沈夫人想过不好都难。”
  这话让范威心里舒坦,双手一揖:“告辞,后会有期!”
  然后,若有所指地看了贺琛一眼。
  入夜,过了子时。
  院子里的小白忽然嘎嘎叫起来,挥着两边翅膀,迅猛扑到东墙头。
  张顺正要跳下去扼住这碎嘴的大鹅,对面西厢房屋顶忽地落下一只金雕。
  “——(嘎)!”叫声半途终止。
  大鹅缩起脑袋,躲进了它的木屋里。
  糖宝眼神锐利地盯视着对面来人,直到轻轻一声呼哨,它收起翅膀跃入窗内。
  贺琛一身黑衣出现在墙头,看了对面一眼,随即一扭身,跃上隔壁卢
  家院墙。
  范威和张顺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轻点了下头,随即一前一后跟上去。
  三道身影在夜色中起落,轻盈无声。
  范威跟出了几里地后,暗暗心惊。
  探子回报的情况,可能还略微保守了。
  即便自己全盛时期,也跟不住眼前这位。
  贺琛若说不想让他们跟,几个加速就能把他们甩掉。
  恐怖如斯。
  他如此身手,又能一两年内弃武从文,二甲中第,究竟是什么样可怖的实力?
  当下好胜心起,给张顺比了个手势,全力跟上去。
  月色溶溶,三道身影飞掠而过,中途翻过城墙,经过范家军驻地,骑上马后一路往外飞驰
  直到路过一个荒废破庙,贺琛才弃马而入。
  他环视四周,确认无人,转过身,对上两人:“说吧,找我什么事?”
  若不是在店里撞上,他顾及莫玲珑知道一切,并不想这么快暴露身份。
  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范威强自调息,才不显狼狈。
  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范某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就一句话,我想跟贺大人一样,拥立更合适的人为帝。”
  “范将军说这话,也不怕天打雷劈?!”贺琛眼神冷漠,露出危险神色。
  范威呵呵一笑:“范某也有几分人脉眼色,贺大人不如看看我的诚意?”
  他给张顺使了个眼色,张顺上前,双手张开一张堪舆图。
  月色下,堪舆图上南方沿海位置,被画了个圈。
  “范某有可靠消息,东厂李如海,让走狗康有德纠集海上日寇三万余人,从这个位置登陆,一路挺进内陆,沿运河北上。”
  他所指的位置,是位于金安往东不过四百余里的镇淮。
  “范家军五万大军已沿途分三处做好埋伏!虎符,便是诚意。”
  说着,他双手持范家军虎符,高举过头顶。
  贺琛在都察院期间,对几个镇守边塞和重要关隘的大军有过深入研究。
  眼前的虎符,如假包换。
  见令如见人,凭它可以调令训练有素的范家军出生入死。
  贺琛深深看着那道虎符。
  主上如今大事已成半,手握先帝亲笔手书遗诏,只差证明自己身份的一样东西,就可让狗皇帝滚下龙椅。
  可若是对方丧心病狂到连祖宗家业都不要,去纠集海外贼寇……
  这位置拿到手也将元气大伤。
  他没有拒绝这诱惑的余地,淡淡问:“你想要什么?”
  范威心里狂跳。
  贺琛这么问,便是已经答应,他单膝一跪,虎符高举过头:“范某求新帝善待我范家军全军上下!”
  他勤勤恳恳为国镇守北方多年,但狗皇帝不相信他,一纸调令,命他孤身换去西南。
  他练了十几年才练出来的兵,这么拱手留给接替他的孬种?
  范威气不过,闹到上京。
  也正是这么一闹,才让他动了反心,才注意到这股势不可挡的新锐力量。
  贺琛接过一半虎符:“成交。”
  当下,三人就着破庙的残烛,商量作战计划。
  半个时辰后,范威扔掉手中木棍,将地上的灰用脚拨乱:“先这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