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莫玲珑:“当然行。您把人数跟时间告诉我就好。”
  她偏过头还未开口,贺琛已预判一般,将怀中的纸笔掏出来放在她手心。
  刘大娘捂嘴一笑:“说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吧,实在是大快人心,必须庆祝!”
  她根本忍不住,小声说,“玲珑啊,你知道你家隔壁那个老货风疾了吗?”
  居然传得这样快。
  莫玲珑点点头。
  “活该!那老货心里就没憋什么好心思,现在说不出话活该!我听说还得罪了女婿家,哈哈哈,这叫什么,祸不单行!”
  两家是同行。
  这么多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但卢家背靠着姻亲,生意总体还是强过刘家一些。
  如今卢大娘得了风疾,那张利嘴固然不再让人不痛快,可卢家布庄也少了个待客利索的东家娘子。
  卢小山不是个能顶事的半大孩子,时间一长,生意自然会受影响。
  莫玲珑记下刘大娘订桌的时间,抬头微笑:“万一您要是来不了,差人过来说一声就行。这桌我给您留一刻钟。”
  “知道你的规矩,放心,大娘忘不了!”
  刘大娘满面红光,还在继续八卦,“昨儿我看着卢掌柜进如意楼的,出来脸色不太好看,还能咋滴?肯定是得罪了女婿呀。”
  如意楼?
  莫玲珑直觉有些怪异,但一时捕捉不到哪里不对。
  她把纸笔还给贺琛:“我们回去吧。”
  回到自家铺子,霍娇和林巧在后厨核对今日的备菜情况,梁图安手里攥着块抹布,正上上下下擦拭桌椅门窗。
  见两人一前一后进门,他唰地一下贴墙站好,口吃地说:“东家好,我,我在擦桌子。”
  “嗯。”莫玲珑颔首。
  平心而论,这孩子比之前雇的那个临工要眼里有活,除了洗碗洗菜,连桌椅都擦了。
  “哥,这块我洗干净了!”梁图宁像个小炮一样奔进来,双手举着一块投洗得雪白的抹布。
  他奔进看到他们两人,立刻跟他哥一样变成哑炮,战战兢兢贴墙站好。
  这孩子实在太瘦,不像牙行说的八岁,像是只有五六岁大小。
  梁图安急忙上前,把弟弟扯到自己背后:“东,东家,我弟弟很乖的,他不会弄坏店里的东西。”
  牙行经纪三令五申过,他带弟弟去做工是大忌,东家怕小孩子弄坏自家铺子里的货品。
  但没想到,莫玲珑只说了一句:“后厨别让他过去,容易烫到。”
  这不是……讨厌他弟弟的意思吧?
  梁图安攥着手里的抹布,垂首用力保证:“是!小人一定管好弟弟。”
  再抬起头,莫玲珑已经进了后厨。
  那令人生畏的男人,跟在她身后,姿态顺从。
  “没事了,东家让你留下帮哥哥了。”他小声说。
  “好!我要帮哥哥洗抹布!”
  见莫玲珑回来,林巧一脸容光焕发:“姑娘,今天中午有三桌订位!”
  这种还没开张,银钱就等着要送来的感觉,用那些军爷的话说,就是倍儿爽!
  “晚上还有一桌。”她从袖袋里掏出刚才刘大娘的订桌,递过去。
  “太好了!”
  林巧喜滋滋接过去记下。
  “来,暂停手上的工作,我们分个东西。”
  她拿出从姜师傅那里拿回来的东西,一人分了一个。
  “呀,这是……笔吗?”
  林巧把玩着打磨得油光润滑的木杆,惊讶地发现,除了笔杆上还刻了个巧字,底下有个机括可以夹住粗细适宜的炭条。
  她惊喜抬头,“姑娘,这是你给我做的?!这个巧字,是你写的?”
  莫玲珑笑着说:“对,我写的字,丑是丑了点。有了这根笔,我们记客人点菜就要方便许多了。”
  她琢磨了许久,想出这个简易的铅笔做法。
  也没想到姜师傅能做得这么精致,比她想象的更接近铅笔。
  “师父,我也有啊?”霍娇拿着刻着“娇”字的笔杆,把玩得爱不释手。
  林巧嗤笑:“姑娘是看你这辈子写不了好字了,给你这根笔用。”
  “巧姐!你找打!”
  两人扭在一起,嬉闹起来。
  莫玲珑拿出最后的那支递给男人:“杜琛,这是你的。”
  笔杆顶部的“琛”字,她没有献丑,而是直接用了他抵押给她那个金坠子上的字。
  用印泥拓下来后,拿给姜师傅刻的。
  挑选木料的时候,她一眼看中了最贵的酸枝木。
  毕竟,她们不那么依赖用笔,他却几乎只有这个方式同人交谈。
  他已经帮了很多忙,值得多花点银子给他做根好笔。
  用得久的东西,就要用好的。
  这是奶奶教她的,这么多年以来她也的确如此在做。
  然而,贺琛却没有她想象中高兴,铺开纸写下:
  为何我的笔不是你写的字?
  “因为我的字丑啊。”莫玲珑耐心再次解释。
  他又写:
  可我想要你写的,这样才像你说的“团队”。
  他视线落在莫玲珑剩下的那支笔上,手摊开向她伸出。
  莫玲珑惊讶:“你要我这支?这支不如你手里那支好。”
  她们几人的都是檀木,价格要低不少。
  贺琛坚定摇头。
  莫玲珑拗不过他,便给了他。
  想想也无所谓,她自留的那支,笔杆上刻的字跟店招牌如出一辙,也是玲珑两字。
  梁图安和弟弟擦完了楼下的桌子,爬楼梯去擦楼上的。
  他趴
  在扶手上,听见了她们传出来的嬉闹声。
  心里有一丝难言的羡慕。
  真好啊。
  如果他没有偷过东家的东西就好了。
  那样,他或许也可以得到一支笔,可以继续去书肆抄书。
  他收回思绪,攥紧了手里的抹布:“走,我们擦完桌子就去洗菜,你在旁边跟大鹅玩,别让它过来偷菜吃,能行吗?”
  梁图宁格外认真地点头:“阿宁行的!我能把大鹅看好,它打不过我!”
  晚上,掌灯时分,刘大娘准时带着一家人上玲珑记来。
  巧合的是,居然在门口遇见了隔壁卢掌柜。
  “哟,这不老卢嘛!”刘大娘无法压下嘴角,脸上的悲痛有些扭曲,“您家那口子好些没?”
  卢掌柜有些尴尬:“劳您记挂,她……她还好,吃了药睡下了。”
  刘大娘:“那您这是……”
  她上下打量一番。
  卢掌柜身上这身衣服,虽然旧了些,但从里到外都是好料子。
  外行人看来是素布,实则是一种贵价的绢丝。
  她不禁看向他作陪的人,脸生,没见过。
  卢掌柜面露尴尬:“生意上的朋友,吃个便饭。”
  您家吃个便饭穿恁好的衣裳?
  刘大娘也不点破,点点头:“那我先进去了哈,玲珑给我留了桌,再晚就迟了。”
  从卢掌柜面前趾高气扬走过,短短几步路,走得刘大娘心情愉悦。
  这顿饭还没吃,就已经满足了。
  人进去后,卢掌柜才尴尬地对着那人笑笑:“都是老街坊,您见笑了。”
  对方根本没放在心上:“无碍。待会儿我会把她家铺子里的热销菜品都点一遍,趁现在还未轮到,劳亲家出去打听一番。”
  卢掌柜能怎么办?对方是女婿的舅舅,名叫伍伟。
  此人虽不是如意楼股东,从不出面,却因为手里捏着几道招牌菜的调料方子,隐隐控制着小半个如意楼的后厨。
  他苦哈哈地踮脚看后头的食客,终于找到面熟的客人,上前寒暄打听。
  林巧如常送出姜枣茶来,伍伟只尝了尝,就觉得这家小饭馆灶上的功夫不简单。
  姜枣的比例搭配很妙,多一分姜就嫌辣,而少一分枣则嫌淡。
  看了眼卢掌柜手里的小碟卤味,不用尝,他已闻出厨子是位行家。
  只有行家知道,卤汤的底至关重要,绝不是一味加香料就万事大吉的,她甚至豪奢地用了火腿勾出腌腊的厚味。
  简直是不惜血本!
  队伍慢慢挪近饭馆门口,厅堂里扑面而来的辛香,和夹杂其中丰润鲜美的汤味,伍伟表情凝重起来。
  这汤底,很复杂,很难琢磨出配比。
  待两人坐下,不等卢掌柜报,他看着隔壁的回头客,飞快勾出招牌菜。
  卢掌柜有些悻悻,僵硬吹捧道:“亲家果然如劲松说的那样,闻一下就知道什么好吃。”
  伍伟没搭理他,表情严肃地观察着其他食客的大快朵颐。
  前后桌都已上菜。
  看着那鲜红热辣的辣锅,汤色清醇但汤味又浓郁的鸡汤锅,每一种都需要极有经验的厨子,经年累月的尝试,才能熬出来。
  那肉片的切功,看出有些些稚嫩,但进刀的方位,一点错处都找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