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小孩儿眼睛睁大:“真的吗?那我不要一个人吃……”
  贺琛听着两兄弟有问有答,抿唇放慢了些些脚步。
  申时一刻,他带着人站在了小院门前,叩了下去。
  梁图安认出这扇门,惊恐地说:“你怎么没说是来这儿?我不进去!”
  林巧来开门,见是他:“杜大哥,姑娘说你去聘临工了……”
  她往后一看,认出梁图安,啪一下把门关上,“杜大哥,怎么是他呀?”
  上回虽然没什么实际损失,但她吓破了胆,乍见又是他下意识就把门关上。
  贺琛又叩门,林巧打开门缝后,他递进去一张纸,上面写着:
  是官府送他来改造的,只要一半工钱。
  林巧开了门,脸色紧绷:“那,那我给姑娘看看。杜大哥,你可看好了这个人,别让他乱动!”
  她多看了一眼,发现那小贼倒是规矩,只抱着怀里的小孩儿不做声。
  后厨,莫玲珑刚小憩完,看霍娇准备晚上的菜和锅底。
  听她说完,意外地看向后院。
  男人站在那里,低头审视着怀抱小孩的梁图安。
  若说把自己认识的人按理性到感性分类,杜琛或许可以算作最理智冷面的那一类。
  他不是烂好人。
  她看向炉灶边,那个洗碗的临工蜷缩在柴火堆上,已经四仰八叉睡着。
  莫玲珑微微皱眉,心下不喜。
  这人似乎不在杜琛面前,就是一幅老油条模样。
  她解下围裙往外走:“我先问问怎么回事。”
  “好的姑娘,那我把这人喊起来,该洗菜了。”
  林巧大声喊了两下,那临工睡得纹丝不动,还咂咂嘴像在梦境中。
  贺琛见状,给莫玲珑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大步进来,一把将人拎起来。
  “哎——”睡懵了的临工先是暴躁,待看清是他立刻安分,咽了下口水,“我就是,刚才有点儿困,这就起来了!”
  他擦干口水一个箭步冲到院子的水井边上,麻溜撸起袖子,把已经理好的菜泡进大盆里洗起来。
  梁图安远远看着,心情有些复杂。
  原来真的是让自己过来干活。
  刚才牙行的人说他找力气大的杂工,洗碗洗菜搬动重物。
  一路过来的时候,他想了很多可能。
  猜测或许会折辱他——他也无话可说,毕竟半夜摸进这屋子的确是自己干的。
  猜测可能会打他——只要给银子给饭,够他和小宁两人吃饱,也就忍了,毕竟牢饭不好吃,而且太潮了对小宁的身体不好。
  却没猜到,在知道他底细后,还是不变。
  此时还不到开门迎客的时辰,铺子里无人。
  莫玲珑和贺琛面对面在桌上坐下:“你在牙行找的梁图安?”
  贺琛点头,拿纸写下:“他力气大,要养孩子,身份文书在衙门押着,他不敢。”
  然后指指自己,又写,“我会看着他们。”
  “你怎么会一时心软?”
  莫玲珑还清楚记得,那日在厢房杜琛死死扼住那小贼的样子,包括在府衙堂上,都不曾手下留情。
  贺琛沉吟片刻,写下:
  “他为人重诺,误入歧途是为了养弟弟,且他——”
  他抬眼看着她,眼神里有莫名的复杂,“能卖身葬母的人,坏不到哪里去。最后,留他说不定有用,总要抓住那想偷锅底的人。”
  莫玲珑的顾虑依然无法打消,眉尖微皱:“你在的话,我自然不怕,可你随时会离开。”
  只是一句寻常的话,但听在耳里,却有一阵陌生的战栗从后背一直延伸到头皮。
  他呼吸乱了一瞬,借着要低头写字掩饰住异样:
  “不会。”
  笔尖在纸上停顿,印子透过纸背,在戳破的瞬间,他才重新提起继续,“即便离开,也会把一切给你安排好。”
  莫玲珑看着那行字,终于点头:“那好。”
  梁图安拿到了两套旧棉衣,终于能跟弟弟不再挨冻。
  衣服是林巧去胖婶家借的,小胖穿过的旧衣,有几个不起眼的补丁,但已经是他们几年来穿过的最好的衣服。
  梁图安感受着暖意,红着脸低下头干巴巴说:“我会好好洗的。”
  他不会说漂亮话,只把那大盆里的菜一叶一叶洗干净。
  先前的临工低声叫嚷起来:“哥们儿,道上的规矩你不懂吗?差不多得了,你这样我还咋混啊?”
  梁图安扭头看了眼坐在灶房门口,捧着大馒头吃的弟弟,并不管他说什么,低头加快速度。
  很快,日头西垂,玲珑记最忙的时候来了。
  姜师傅跟媳妇俩,换上了出客衣服,排在第一桌。
  林巧笑吟吟把两人引到座位坐下,点菜时,他眼见地瞧见隔壁桌上摆着一张“留位”的木牌子。
  那木牌他认出来,还是自己给莫娘子做数字牌子时,剩下那几片还未割开的木片。
  上面“留位”二字,笔迹狂放而洞达。
  “咦,这牌子是莫娘子的主意?”
  他拿在手上欣赏,发现边缘重新打磨过边角,而字迹明显同菜单那批的不同,更为潇洒大胆。
  林巧:“是啊,我家姑娘说,给留位的客人摆上,免得不好安排。”
  “成,我回头给莫娘子做成一套的!这个没镂刻,时间一长就淡啦。”
  “那可太好了!”
  林巧正要喊莫玲珑过来,见韩元推门进来,后面的侍从捧着两个锅子,并两个提篮,忙说,“您稍坐,一会儿就上锅!”
  她把姜师傅这一桌的单送进后厨后,小声对莫玲珑说:“姑娘,韩郎君来了!”
  莫玲珑点点头,把点单的活儿都交给她,摘下腰间的围裙推门出去。
  贺琛耳力过人,听到这一句后,抓起灶台上的锅子,尾随在她身后。
  今日韩元身穿鸦青色常服,显得英俊倜傥,看见她忙迎上前伸手一揖:“某来还铺子的锅子。昨日下人没有规矩,竟没付银钱,委实不像话!某的家人都很喜欢莫娘子的手艺。”
  莫玲珑一福:“不当谢,韩郎君客气了。”
  贺琛从两人中间穿过,微微背身,手上滚烫的锅子往前微不可查地一晃,逼得韩元后退一步。
  韩元狼狈站定,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第二次了。
  他抿着唇,心中既对此人行为无状不悦,又无从发作。
  莫玲珑见状,忙歉然地将他请到一旁——此处正是后厨到前厅的过道,进出实在不便,若是烫伤就麻烦了。
  但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姜师傅乐乐呵呵上前来:“莫娘子,好生意啊!小人刚看到你那‘留位’的牌子了,不如我得空了替你做几个?您找之前题字的人再写那几个字给我,不出一日就能做好。”
  “那自然好极了。”她的确是来不及找姜师傅做,目前将就用的。
  韩元闻言,上前一步:“能给莫娘子题字,某自然荣幸之至。”
  贺琛转身,眼睛危险眯起。
  这人,好贱。
  第53章
  韩元让阿威把锅子和提篮交还,对着莫玲珑双手一揖:“某既来了,需写什么,莫娘子交代便是。”
  闻言,姜师傅便知菜单上那些字是这位青年的手笔。
  但观其衣着,只他家世必然不凡,不禁和媳妇交换了一下意外又玩味的眼神。
  然而,莫玲珑笑意歉然,说:“这会儿店里没空桌了,也暂时不急用,韩郎君得空写了就行。”
  她想起来方大娘提过,年十六起恢复送菜,又说,“我去书院送菜时来取就行,不麻烦你再特意送一趟。”
  韩元心知正是饭馆生意忙的时候,听她这样说,心里有些没来由的失望。
  但面上不显,依然得体:“可是后院也不方便?”
  莫玲珑微微颔首:“确实,现在后院厢房也有人住了。”
  眼见那令人不悦的男人又要过来,韩元提前向前一步,距她一臂远处时停下:“那,莫娘子给某安排一张桌子吧,我今日想尝尝那猪骨汤锅子。”
  “好。”她亲自将韩元带去二楼雅座,顺便帮他点了单。
  阿威收
  到韩元让他回去的眼神,摸摸鼻子转身下楼,驾了马车回去,把他不回家用饭的消息带回府里。
  “你是说,他主动要给那小饭馆题字,但是人家姑娘……婉拒了?”韩老夫人问。
  阿威低头:“小的不敢撒谎。”
  又补上,“莫娘子说店里没有空桌,后来公子说去后院写,莫娘子才说厢房已有人住。”
  老太太冷笑:“那不就是婉拒了吗?瞧他急得,连礼仪斯文都忘了,居然敢直接说去人家后院。哦,可要这么说,岂不是证明他去过?”
  阿威:“这个小的知道,玲珑记的后院,莫娘子当做库房用的。公子没有不顾体面……”
  “行了行了,你回去当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