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两个人之间明显冷到暗流涌动,不像别的正常情侣。
  “他到站了要去机场,不是特意。”
  成禾真头也不抬,面前笔记本电脑开着,角度略略偏斜。
  陆一淙耸耸肩,不置可否,又好奇她在办什么公,倾身看了眼:“你在工作啊,这么勤奋——”
  啪。
  成禾真把电脑一合,眉头蹙了蹙:“陆总,你有事吗?”
  她的语气冷到硬邦邦的。
  陆一淙却也不恼,转身晃悠悠回去了:“得。不招你。”
  她的位置靠窗。从头到尾,她的身体都倾斜向窗户,秋天的颜色转变如此清晰,成片的稻田从眼前t闪过。
  确实没有必要的。
  周颂南晚上还要飞广州,他是早晨醒来后,才突然改的主意。
  成禾真本来要坐地铁,但是他安排好了车,便一起坐车了。
  她都想好要在地铁附近买什么早餐了,计划很小,一更改还怪不习惯的。就像昨晚挤在客卧的床上睡觉,一个人在床沿,另一个人也贴过来,位置变得很窄。半夜,他喝过药睡得很深,手机上周颂棠的信息一闪而过。
  [哥,你既然出院了,我跟妈也走了,咱们到时候上海见哦~]
  ……
  叮。
  沈艳秋的消息进来。她看了眼。
  [宝!你提前回上海啊?晚上忙不?]
  成禾真:[你有时间吗?给你带了礼物。]
  沈艳秋秒回:[有啊,我刚好有事想问你嘞。哪见?]
  成禾真:[老地方。练v3]
  沈艳秋:[流泪]
  沈艳秋:[宝,你比我教练还狠]
  手机收起来,成禾真撑着下巴,凝视着掠过的新麦田发呆。
  很多广阔壮丽的风景就是这样,从生命中轰轰烈烈地降临,惊艳地如同镜花水月。
  另一边。
  沈艳秋挂断电话,把做好的贵州风味三明治分了一半给贺云岷。
  “大画家,你这次闭关可够久的啊,忙什么大单去了?记得给我俩买礼物。”
  贺云岷累得脸色发白,啃了口蜂蜜燕麦面包:“知道,早买好了……哎,这个烤一下,榛子肯定喜欢。”
  “我知道,给她留着呢。”沈艳秋想起什么:“咱刚才说到哪了?你咋这次不下注了?大王这次我看是认真的,说不定真能走到最后呢。”
  “换个人有可能。”
  贺云岷抓了把开始掉色的深蓝头发,手臂搭在膝盖上:“你不了解她?我们为什么能跟她在一起待那么久?”
  沈艳秋嘁了声,意思是这还用问:“她喜欢我们。”
  “不止。”贺云岷啃了口三明治,懒洋洋道:“我们让她感到安全。”
  她不是家养的猎犬,是在森林里自给自足的猛兽。靠着嗅风向而活。猛兽也是从幼崽长起来的。能被她庇护的人,能让她感到放心的人,她确认百分之一万不会出问题的人,才会留在身边。曾经玩得好的人,惹到她一次,成禾真再也没理过他。而她最开始那混血初恋,在一起一到三个月,展现了一点暴力倾向,在徒步时跟她产生肢体冲突,两人差点扭打在一起,最后瘦高的意中混血被迫认输,成禾真还是立马分手了。
  周颂南那种精英模式厮杀出来,溃败过又爬起来的男人,足够自我,足够轻车熟路,肯定能在每一次摩擦过后精准找到解题方案。
  “这不好吗?”
  沈艳秋想了想自己那几任,都乖,认错也快,但烦了,影响到她了,就得踹了。
  “在她雷点上蹦迪。”
  贺云岷闭着眼睛笑笑:“不信等着瞧。”
  野兽循迹而来,从来不怕混乱冲突和暴力,可一旦安静下来,反而会令其警铃大作。
  无论是用计离开陇城,离开上海,发现彭城也不是最终栖身之地,开始猛学德语。
  人生中所有重要转折,她都在靠自己的狡黠机敏另换山头。
  她不会对任何危险信号视而不见。看似亲密的关系,也许隐藏着毁灭性的失控。她吸取过很多次教训了。
  成禾真就是这样的人。
  她不允许自己被任何外来力量改变。她的领地就是她的,走或留,轮不到别人允许。她喜欢在够高够安全的山头,无论经历多大的风霜,也要趴再这样的地方,安心舔舐自己威风凛凛的毛发。
  只适合跟随者。
  -
  “喂,妈妈,不用呀,你什么都不用准备,哎哟,叫成叔叔也别忙活了——行吧,六七个菜差不多。”
  到站前两分钟,章艾萤打完电话,特意早站起来,想着看有没有机会再提醒周颂南点什么,也可以在窦晗那儿落个人情,只是左手臂还被高壮男友死死抓着,活动范围很有限。
  周颂南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折返到后排,走到了成禾真身边。
  他的身影把她笼罩得严严实实,成禾真正提行李把手,感觉到他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接着身影一顿,抬头笑吟吟地看他:“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周颂南抬手,将她一缕散发勾到耳后,感觉到她肩膀缩了下,头不自然地一偏,他只当没看见,轻声道:“我要走了。这次可能要一周多。”
  成禾真赶忙道:“没关系,你忙你的。”
  “真的吗?”
  周颂南向她俯身,望进她眼里。
  “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嗯?”成禾真眨了眨眼。
  她不喜欢被几双眼睛——包括但不限于领导同事半熟不熟的人——围观夹击的感觉。
  “没有啊。”
  周颂南也没再说什么,握住她的手。
  “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
  林工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挪开了眼睛。
  陆一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抽了抽嘴角。
  章艾萤则弹眼落睛地呆住。
  “知道了。”成禾真低声说:“你也是。”
  周颂南低头亲昵地吻吻她头发,蜻蜓点水,一触即离,柔和弯唇。
  “回来见。”
  65
  【六十五】
  近些日子,柳千渝过得不大顺当。
  他昨天翘班了,喝到大半夜,重感冒复发,今早也没去修车厂。过了正午时分,阳光升至梧桐树上方,光被叶片切得很碎。禅城秋天来得晚,今天有29度。
  亿龙汽修厂东侧铁门咣榔一响,年久失修的门不牢靠,柳千渝来打工,管他三七二十一,抬脚踹开,也不舍得多几分力,开一点空隙,他侧身挤进来。左手一个肠仔包,右手一瓶复方鲜竹沥液。
  柳千渝一米八三,又瘦又高,骨架也不算宽,更显得很长一条。他穿最喜欢的花衬衫,垂坠感很足,这类衣服他大概有上百件。底色通常是深色:墨绿、酱紫、玄黑、宝蓝,隐纹暗花、或广彩风格的缠枝莲、晕染花纹,在深色中堆金积玉。今天他穿了件深墨绿底的暗纹。领口是从来没有扣死过,敞开两粒,露出一小截凹陷锁骨窝,贴肉一条哑光铂金链子。
  厂里大都在午休,人很少。他低头走路,有人挡在前方,柳千渝眼梢半眯,只挥了下手:“靓仔,下午还没开,借光啊,我要过去。”
  对方没动。柳千渝眉头微皱,望过去。他叼着肠仔包,无声打量。贵气高挑一道身影,这男人全身上下不见半个logo,衣服质感上乘,沾尘染灰,却也不见狼狈。
  柳千渝从小被讲长得不辨男女,散漫阴柔,八分要赖那双眼睛,毒蛇吐信似得,看人时很冒犯。
  可男人也不觉得冒犯,安静,老神在在地接受他的打量。
  “老板,我们这提供不了你要的服务。”
  柳千渝拖长音。
  “不用服务。”
  对方彬彬有礼:“我找您。”
  柳千渝莫名其妙:“我打工的,找我干嘛?”
  “梧桐里,你说了算,柳总。”
  男人笑了笑,伸出手:“你好,我是周颂南。”
  柳千渝瞟一眼,没搭理,绕过他径直走了。
  周颂南没觉得有什么,收回手,跟了上去。
  他们所去年接了个项目,负责设计禅城老城区核心地段中,一个包含了城市更新和商业综合体的项目,梧桐里。也是肖自恒的人脉起了作用,这项目立意好,给七尙施展空间也够,融合历史风貌和商业,只是涉及到了拆迁安置。其中最核心、也最难啃的硬骨头,是位于规划中轴线上的百年老宅——乔家祖屋。这宅子产权复杂,更被颇有威望、手段的乔家核心人物‘老蛇’看得很紧,这是他家的祖产,也是精神象征的一部分。
  这项目前期也在正常推,政府主导帮忙下,一切还算顺利。但卡在乔家祖屋这块,在老蛇明确拒绝搬迁后,等不及七尙团队出新方案,那开发商情急之下,私下找了家背景手段不干净的拆迁公司,趁着老蛇带老母亲去广州看病,试图‘误拆’祖屋,以儆效尤。结果动静一大,被闻讯赶来的本家人和街坊堵住,两方话赶话,爆发了激烈冲突,七八个人受伤,祖屋也部分受损,尤其是供奉着祖宗牌位的偏厅。后面闹上当地新闻,项目停摆,开发商面临着巨额赔款,缩卵夹蛋,律师也舍不得请好的,作为设计方,七尙身处漩涡,被溅一身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