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次倒回答得很快。
  “群里说你人失踪了,让能联系的联系一下你。”
  成禾真猜到了,揉了揉后脑勺:“哦……噢,这样。谢谢啊,我没什么事。”
  周颂南:“我知道。还有事吗?”
  成禾真一时没说什么。
  她在相册里翻了翻,把五花大绑的粽子腿发了张过去,才开口道。
  “我没事的。你没吓到吧?”
  周颂南那头没出声。
  七尙建筑事务所内,他的显示屏上多了一张大图:打着石膏的腿,石膏上还有五花八门的内容。
  他把聊天页面最小化。
  但语音里隐约的内容,身旁的肖自恒费了老命听,终于听出了是女的,还在说什么很暧昧的话,于是露出满意的迷之微笑,迅速闪退出办公室。
  成禾真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讲完后才觉得眉心发紧,无奈地揪了把小草,揪完以后发现又做错了,心痛地赶紧放了回去,虽然已没什么用,就跟说出口的话一样。
  她在说什么。
  周颂南博一时,跟一个学长、一个学弟一起去研究旅行,那次他通宵完后太累睡着,学长跟别人结伴提早出门了,学弟在隔壁休息,感觉到不舒服的时候,已经没法下床,只下意识给周颂南发了小组消息,打了电话。
  他错过了二十分钟。醒来为时已晚。
  也是巧,那年夏天,她刚好攒到了钱买便宜机票,跨国考察下大四打算要去的地方,也顺便去了他那儿。
  他状态明显不对,成禾真也问不出来。好在话多又能聊,多待了两天,拐着弯从别人那儿知道了这件事。
  从那以后,成禾真基本不会错过他的电话,也督促过周围人及时接。
  虽然过去很久了,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成禾真心里叹了口气,长大了也麻烦,说话有非常多顾虑,现在搞得好像她自作多情一样。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又听见周颂南开口。
  “没事就行。”
  15
  【十五】
  离开梁邮,去往大城市的那天凌晨,大家嘱咐她很多。嘱咐来嘱咐去,不过都是一个中心主旨:到了可没人再给你托底了,脑子长起来吧小真!
  实际上,托底的人还是出现了。
  只不过她发现,那更像是这人的习惯。想想也是,作为第三代中的长子,被周家寄予厚望的人,周锦生重视他至此,责任感强也是正常的。
  成禾真最早是个粗神经,光是学校里有人在孤立她这事儿,都花了一个月才完全反应过来。
  她也不太懂方言,刚开始有个男生叫她13点,她应了,换来哄堂大笑。
  周颂棠当笑话悄悄讲给了放暑假的周颂南听。
  他正大三,回来也很忙,放在鼠标上的手都没停,只是笑了笑:“你有教她吗?”
  “我为什么……”
  周颂棠嘴撅得老高。
  “为什么不呢?”
  周颂南看着很耐心,眼神含着点笑扫过来,莫名让人压力很大。
  这种压力让周颂棠立刻应激。她本来就担心兄长会过度关心这个土包子。
  “我就是当玩笑跟你讲的,你干嘛这样向着她呀!”
  周颂棠声音熟练地带了点哭腔。
  “如果是玩笑,”周颂南轻蹬地板,在活动的转椅上转身,双手交叉,笑眯眯地看着周颂棠,懒洋洋问道:“为什么不在饭桌上,当着爷爷的面讲?你不敢吗?”
  周颂棠语塞。
  “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太自私刻薄的人。”
  周颂南没再看她,笑意顷刻淡了许多。他一边在cad里做工字钢截面,往门缝处随意扫了眼:“周家有我一个就够了。”
  成禾真猫腰悄悄走开。
  迟钝如她,也能感觉到,比起为她讲话,周颂南真正担心的是周颂棠养成坏习惯。
  因为成禾真犯蠢,反而是自己被骂。
  周颂棠对此非常不忿,不能对周颂南表达出来,只能加倍甩脸。
  成禾真当时也不能怎么样,毕竟才两个月,‘在大城市务必夹起尾巴做人’的思想钢印彼时还在。也只能把这种被迁怒的倒霉事件,再次迁怒到源头身上——周颂南,就是你了!
  话又说回来,周颂南是那种即使不想上心,出于责任感,出手能做的事,干脆顺手做了的人。
  他t生命是围绕着两个字来的:效率。
  而成禾真的生命也是围绕着两个字来的:混乱。
  她做事像是切成一段一段的奶酪。充满了气孔。做作业做一会儿,拿着沙琪玛去窗边啃一会儿,啃完了在小区里绕着风景园林走两圈,背着手站在小区门口数车,中途会拿出单词本再啃两口,于英语世界中精神溺水后,再度出去,靠着路边香樟树盯着车来车往。
  反正也不是周家人,只是为了让周锦生高兴,才暂住过来的小孩儿,说不准多久就得走了,家庭教师也好、保姆也好,谁都不想插手多管。
  周颂南只回来了两周,就发现她这种习惯导致注意力完全是散的。于是从生活到学习,方方面面纠正。他不是那种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人,假期时间又多,成禾真改习惯改得很痛苦。
  ……
  结束通话后,成禾真凝视着波光粼粼的小河很久。
  想起这些往事,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跟一段旧日时光,彻彻底底作别了。
  人生每个阶段都像段单独的旅途,这段同行,不代表下一段还能在一起。
  这些倒没什么。
  但是人发生重大变化,这让她很伤心。
  倒不是说他对她的态度怎么样,只是周颂南,他现在整个人给她的感觉,简直像一潭死水。磨掉了心劲,只顾低头赶路,以前的鲜活劲儿好像全散了。或者懒得给她展现了。
  成禾真伤感了一会儿,被升起来的太阳晒个半死,又龇牙咧嘴地蹦走了。
  回家后,感觉不能这么待安乐窝里饭来张口,悄么声息地收拾了包袱,留下纸条,直接离开彭城,打算回到出租屋继续哀伤。
  她打的车跟兰娴回来探望伤患的车擦肩而过。
  成禾真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了很长一觉。起来被电话轰炸了一遍。
  兰娴最生气,因为她扑了个空,还把兰琼梅急到了:“姥姥差点吓死,你那个破腿!怎么敢自己跑回去的?!”
  成禾真秒速滑跪,又嘶了半天:“哎呦头疼……就不想让大家麻烦嘛,反正都快好了。”
  兰娴没好气,数落了她半天,刚想讲她半夜跑出去掉坑里,说到一半想起日期、跑出去看岛岛姐的缘故,又把话咽回去,给她布置了个兼职:“跟我同行那个阿杜,记得那个叔叔吧?人家临安有个别墅要推倒重建,他有一周有事,下个月你过去帮忙盯几天。”
  成禾真:“可以,多少钱呀?少于一百小时我不干。”
  兰娴笑骂她:“小兔崽子,你就给我盯着,费你老鼻子劲了是不是?最多五十!”
  成禾真嘿嘿一乐:“五十就五十。”
  又在家横躺休息了两周多,吃了睡睡了吃,到了第三个周末复查完,她行动已经敏捷多了,刚开心没多久,就收到了个短信,对方说这周必须要见到她,想详细过问之前事故的意外,成禾真害怕得飞快回消息,说晚上有约了,下次吧老师!这是她在前司时最信任的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成禾真不想骗人,立刻发出邀约,沈艳秋刚好今天请了半天假,她们去了家氛围很好的贵价餐酒吧。成禾真把兰娴匀给她的兼职好消息分享出去,豪气地表示这顿自己请。
  沈艳秋像是飘过来的。看着脸色青黑,只有出的气儿没进的气,听完后幽幽道。
  “不错,比我时薪高多了。”
  成禾真摸摸她的头,怜爱道:“你最近太可怕了,什么标这么可怕?怎么感觉一天到晚都在干活?”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沈艳秋咬牙切齿地一捶桌子,鸡尾酒杯都震了震。
  “怎么就选了建筑?”
  她神思恍惚,想起上个月的工资条,又差点反胃,成禾真把手里柚子汁赶紧喂她两口。
  沈艳秋吸了两口后福至心灵,痛苦道:“我靠啊我想起来了,有一部分还得怪你那周——”
  她话没说完,室外隔壁沙发有一桌突然嘈杂起来,提高音量。
  “……操,周颂南那傻逼,还他妈害得我老子吊我一顿!装个鸡毛啊,不是靠抱人大腿爬上来的?x的这个死人前几年不还是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就不该借他钱,我姐还胳膊肘往外拐,这种人要真能进我家门,我柯旸名字倒过来写!”
  几个好友你一声我一声地附和,嘲笑声越来越尖锐,最后开起了不堪入耳的玩笑。
  “……我认识俩爱好很独特的阿姨,下次见到介绍给他算了,玩游戏就行,也不用画图了,就看人能不能受得了这苦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