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白忙活一场。
  但,应见画瞄她表情,心头一紧,觉得也不算白忙活。
  “你......会嫁给赵终乾吗?”
  “不会。”回答斩钉截铁。
  喉头一松,继而又泛起阵阵酸涩,像喝很苦的药。因为她说:
  “我不会嫁给任何人。”
  说完,她眨眨眼,严谨补充:“娶也不会。”
  攥着玉簪的手渐渐松开,他低着头,看着她身上和自己纹路一样的衣裳,轻声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会留恋人世,你将飞往高山、越过云从,站在明月仙宫之上与你的师尊并肩。
  我知道你追求什么、憎恶什么,而我刚巧是你憎恶的那种人。
  风穿堂而来,吹起两片相似的衣角,耳鬓厮磨。
  他忽然笑了。
  纵使他费尽功夫和她穿一样的衣裳,他们终归不是一类人。
  预言里的此生不复相见,何时会到来呢?
  ————
  杜知津觉得应见画很不对劲。
  在见过邬题之后,他虽然面上未显露,但数月的相处令她笃定,他在失落。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她难以形容,只觉得他对着一片云发呆的时候,她想变成那朵云。
  变成云,变成风,变成一粒灰尘,能看到他的眼睛,而不是被他回避。
  这种感觉并非第一次出现。她想了想,终于从记忆的角落把它翻了出来。
  上次,他穿青色纱衣的第二天,也是这样。
  故作不在意,眉目间却全是湿漉漉的雨意。
  她想问他,你为什么不开心呀?如果应大夫也是剑修,那她就能用剑修的方法让他重新开心。他们可以打一架,无论输赢,必要时她也可以输给他。
  但应见画不是。他喜欢看她看不懂的书,所以她也只能从书里找答案。
  翻开那本一路从宛泽城带到侯府的书,第一页,她顿住了。
  心上人......邬题好像说过类似的话。她说,难道你愿意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嫁作他人妇?
  邬题好像把她当成了阿墨的心上人,难道阿墨在因为这个生气吗?
  她不知道。
  但一想到这种可能,心里就像积了一层阴云。
  ————
  申时二刻,沁云湖边。
  杜知津主动提出要来,应见画无奈,只好答应。
  邬题显然做足了准备,湖边不仅有他们,还有建昌侯、侧夫人、二公子和三小姐一行人。
  看着眼前和家宴高度重合的人员,应见画心中隐隐感到不妙。
  这架势......又是在湖边......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杜知津:“啊,侯夫人和小赵也到了。”
  循声看去,邬题和赵终乾一左一右扶着侯夫人,似乎想来此处赏花。两拨人相遇,侧夫人等人向侯夫人行礼,离得远了,应见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杜知津会读唇语,断断续续地替他转述:“......昨夜一事...有惊无险,侯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仙药有大用,应该多备些......听说是那位新来的墨公子救了,啊。”
  “怎么了?”她忽然顿住,他不解,问。
  她:“吵起来了。小赵和他爹又吵起来了。”
  应见画暗道不好,抬眼望去,建昌侯神情激动,桥上众人果然开始推搡。好巧不巧,邬题护着侯夫人就在桥边。
  “啊!”
  伴随着一道凄厉的尖叫,邬题摔入湖中,侯夫人则被推到赵终乾身边,一脸慌张地喊道:“题儿!终乾,快救救题儿!”
  “表哥救我!”邬题在湖里挣扎,水花越来越小,眼见就要没了声息。赵终乾不再犹豫,踩上栏杆正要往下跳,突然,一道身影跃入湖中,长臂一捞将邬题拖出水中。
  邬题傻眼了。
  应见画闭上了眼。
  第58章 中药
  ◎【嘿嘿嘿,因为你们中药啦~】◎
  “哗啦!”
  杜知津抱着邬题回到岸上。两人身上湿淋淋的,被夏日的风一吹,本就轻薄的衣衫贴到皮肤上,虽不冷但也不舒服。杜知津正想动用灵力蒸干衣物,肩上突然一沉,赵终乾匆匆赶来,解下外衣替她披上。
  她思忖几秒,觉得怀里的邬题更需要这件衣裳,便用衣裳把她裹住。
  如蚕蛹般动弹不得的邬题:“...咳、咳咳......乾表哥,姨母如何了?她没事吧?”
  说这话时,她纤长浓密的睫羽似雨淋般垂着、泫然欲滴,一双眼饱含水汽,氤氲柔波。白皙的面庞因受惊泛起薄红,乌黑长发一路贴着修长脖颈,楚楚动人。
  任谁都能听出她话中的依恋。此情此景,杜知津觉得她不该在现场,于是默默把蚕蛹放下,准备溜回应见画身边。然而她才有动作,便听到赵终乾说:“师姐你还好么?”
  ?她好得很啊,她从十岁起就下河摸鱼给师尊加餐,别说建昌侯府这小巧玲珑的池塘,就算是东海也奈何不了她。
  赵终乾语毕,杜知津明显感到蚕蛹,啊不,邬题在盯着自己后脑勺。她想了想,到底没说这点水淹不死人,毕竟邬姑娘就一副随时可能被淹死的模样呀!
  “我没事,还是先看看表小姐吧。”她道。
  缓过劲的侯夫人由檀月搀着小步跑来,见她和邬题都无大碍,转着手中佛珠闭眼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姨母......啊!”邬题扑进她怀里,像是扯到了伤口,痛呼出声。侯夫人紧张道:“快!快去请大夫!对了,快去请墨公子!”
  赵终乾附和:“好,我这就去”“不必兴师动众,我在。”应见画从角落中走出,被众人簇拥着来到邬题和杜知津面前。
  侯夫人紧紧抱着外甥女,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邬题身上还披着赵终乾的外衣,旁边两个贴身侍女急得团团转,一个给她递熏炉,一个在那抹眼泪。反观杜知津,她身侧什么人也没有,这儿人太多,她不好施展法术,只能任由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发丝饮着水珠,一滴滴沿着脸颊往下落。
  察觉应见画在看她,她朝他笑了笑,一惯的没心没肺。
  他却忽然感到一阵刺痛。仿佛她发丝上的水珠有了实质,重若千钧地砸在他心上。
  杜知津,他们不是爱你吗,为什么会甘愿看到你这样?
  “墨公子、我们家小姐可还好?”见他久久不言,侍女以为邬题抱恙,脸色煞白。
  他回过神,从随身携带的药囊中取出一枚银针,淡淡道:“表姑娘受惊了,扎一针便好。”
  邬题看着他手里指长的银针,瞬间觉得自己哪里都好:“姨母、我其实没”“好了好了,多大人了还怕大夫扎针?题儿乖,等你好了让终乾带你去静恩寺去去晦气。”
  她还想再说什么,应见画没给她挣扎的机会,一针下去,人晕了。
  ————
  建昌侯对邬题落水的事情大发雷霆,不仅罚了建造石桥的工匠,还罚了赵终乾一个月的禁闭。
  但赵终乾何许人也?他跟杜知津学了许多天的功夫,降妖除魔不行,翻墙还是行的,当天下午就溜出祠堂摸到了漱玉斋。
  “好巧,墨公子你也在?”他猴似的从窗外荡进来,应见画闻声瞥他一眼,将药碗放到桌上,轻嗤一声:“一个德行。”
  他说杜知津怎么那么喜欢翻窗,原来是和赵终乾学的,真是近墨者黑。
  赵终乾不知道自己哪儿又得罪他了,注意力被散发着浓浓苦味的药碗吸引:“师姐你果然受伤了!都怪老头,不然我早来看你了。”
  杜知津嘴里含着药,不方便出声回答,只能摆手。
  噫,好苦。
  她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角,眨巴眨巴眼,试图通过眼神交流。
  阿墨,好苦。
  “苦就对了,吃到苦头你才会长记性。”应见画冷冷扯回衣袖,冷冷开口,冷冷拿出山楂球。
  杜知津得偿所愿。
  山楂的酸甜冲淡嘴里的苦味,她嚼嚼嚼,问赵终乾:“你不去看表妹?”
  赵终乾怔愣一瞬,眸光渐渐黯淡,看着她欲言又止。
  嗯?盯着她做什么?
  她企图从应见画那得到答案,然而他只低头摆弄药匙,并不与她对视。
  ......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半晌,赵终乾深吸一口气,道:“抱歉师姐......我不知道表妹她会那么做,还把你牵扯进来......我,我以为她...不,其实我根本不了解她,我连她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他狠狠抓了把自己的头发,似乎陷入了巨大的纠结和痛苦中。杜知津勉强听明白了一点,他应该知道邬题找了应见画的事,不然不会对她道歉。
  她犹豫一会,忍痛割爱,分给他一颗山楂球。
  并假装没发现阿墨在瞪她。
  “你真的不知道表妹想要什么吗?”她道,“我知道哦。”
  “她想嫁给你。”
  应见画放下喝茶的手,突然发现他对杜知津的了解又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