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与城北徐公孰美的委婉版?
  她脑中灵感一现:“绛尾毕竟是妖,保留着兽的特征,必要时也需要修饰一二。”边说她边觑他的神色,见他并无异色,便知自己答对了。
  没想到还有下一题。
  “陆平呢?”
  陆平?陆平是谁?她回忆一番才想起陆平是谁,这次回答得更是毫不犹豫:“当然需要,大要特要。”
  应见画点点头,不经意地瞥了眼铜镜,又迅速挪开视线。杜知津忍着笑意替他收拾玉瓶,低头,看到地上铺着两个包袱。
  她拾起其中一个,不解:“这是......”
  见状,他立刻上前把包袱夺回来,用咳嗽掩饰:“咳咳、这是,是你落在我这的东西,我给你收拾好了,嗯。”一面说一面用脚把包袱踹得远远的。
  杜知津不疑有他,忙了一天,他这边无事她便要回屋休息。可她身影才离开烛光的范围,便听到应见画在背后喊:“杜知津。”
  连名带姓。她忽然一阵恍惚。
  她常喊他“阿墨”,他却一次都没喊过她“淮舟”。
  也许在他心里,他们还没有那么亲密,她仍然不是能够令他卸下心防的友人。
  要对他更好一点才行。
  思量落定,她转身面对烛光,平静的眸子看着他。
  应见画:“你......不要再和霍白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从前你待我怎样,以后便也如常,我不需要你特意迁就。”
  平常的她便足够了。
  他知道自己别扭,说话也遮遮掩掩,不肯直言。
  但她总能看穿他的心思,这次也不例外。
  “啊,你不喜欢?你不喜欢我就不学了。”她道,“但这不是迁就。”
  对你,不是迁就。
  应见画内心一片静谧,就好像汹涌的海面被月光照得无风无浪。
  但这片平静没能维持多久。忽然,杜知津眼神闪烁,开始说起别的:“我不想瞒着你......可、听了我接下来的话,阿墨你千万别生气。”
  生气?他现在不会生她的气,以后也不会。
  他点了点头,示意她讲。
  她觑了他一眼,确定他表情无恙后,鼓起勇气语速飞快地坦白:“其实我突然跑过去抱你还有说我想你是因为我的衣服袖子沾上了猪的血和肉沫。”
  “然后、霍白说这叫转移注意力......”
  第37章 启程
  ◎练虚之上,为神明◎
  亥时二刻,当客栈中大部分客人陷入酣睡时,某一楼层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杜知津还未说完,便被应见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扫地出门。
  门在她身后关上,门栓摇摇欲坠,仿佛暗示着他们的感情。
  她不死心,坚持不懈地敲啊敲,没让应见画心软,反而招来了巡逻的伙计。
  伙计听到“天”字房这边的动静,立刻揣上棍棒前来“捉贼”。不成想此“贼”非彼“贼”,倒让他吃上了一口新鲜热乎的瓜。
  深夜无事,他一边剔牙一边腹诽。真造孽啊!本来呢,女财郎貌,姑娘阔绰郎君俊美,怎么瞧都是对神仙眷侣,一开始两人的感情确实好,成双成对地出入。可惜半路杀出个“小红”,从此眷侣变怨侣,处处上演三人行!
  伙计跟着看了几天楼下的戏,此时触景生情,不禁吟哦一句: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你在那干什么?”
  伙计吓一跳,这才发现他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三人行”中的一人就在他跟前站着,面色不善,手里还提了两把剑。伙计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忙说无事。女人瞥他一眼,又默默回到紧闭的门前,只是周身仍然盘旋着浓浓的煞气。
  再大的瓜也要有命吃。伙计不敢造次,决定趁女人不注意立马开溜。可他才挪出一步,便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
  ......来都来了。于是他停住脚步,悄悄支起耳朵,先是听到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听到那郎君冷冷吐出几个字:“把衣服换掉。”
  他听得牙酸。
  哎哟,她都带别人回来了,您还惦记着有没有衣服换呢,难怪您是最大的那个,佩服佩服。
  佩服完,又听到那女子说:“阿墨,我不是故意的。就算不让我进去,最起码也要让醒月陪着你啊。”
  伙计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瞧瞧,看看!还搬出孩子来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次意外一个小红,便毁了整个家!
  沉迷内心戏中无法自拔的伙计并没有看到郎君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忍。但他最终还是拒绝了:“不行,除非你把它洗一遍、不,两遍。”
  他怀疑醒月身上也有味。
  闻言,醒月在杜知津手中颤个不停,恨不能口吐人言为自己辩解。
  它才不脏!它身上没味!
  它的这番剧烈反应自然引起了应见画的注意,可他仍然不肯松口,只偏过头不看醒月:“有什么事明早再说,我先睡了。”
  门又一次关上,杜知津知道今晚到此为止了,郁闷地捧着包袱回屋了。
  还不如直接坦白呢,果然,她就不该学霍白。
  见二人都回屋了,伙计也准备离开。偏偏这事就像戏里唱的那样,一波三折啊!
  因为郎君走后,小红来了!
  小红没敲门,站在姑娘门口说了句啥,门开了!小红进去了!门关了!
  目睹一切的伙计只觉胸膛里的一颗心怦怦直跳,既害怕又惋惜。
  害怕的是被女人知道后自己小命不保,惋惜的则是郎君真心错付、识人不清。
  唉、唉、唉!错、错、错!
  杜知津并不知道只有一照面的伙计内心戏如此丰富,她将绛尾迎进来后便忙着四处找茶饼。
  阿墨放哪去了......
  见她不停在屋中打转,绛尾连忙道:“深夜叨扰本是我不好,我略坐坐就走了,恩人您不必招待。”
  杜知津摇了摇头,坚持:“阿墨说过了,来者是客,不能怠慢。”
  绛尾脸上的笑一下淡了。
  他是......客。
  他不由拿紧了手里的书,仿佛隔着书页的厚度也能感受到那张纸条的存在:“其实,我来是因为”“我想起来了,茶饼放在他那,你等我去敲个门。”
  “阿墨公子”四个字尚在喉间,杜知津已经迫不及待朝门口走去,为自己又找到一个借口感到高兴。
  绛尾下意识喊道:“别去!”
  她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望着他。
  他咬着唇,冷汗自额角滑落,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慌张。
  该怎么说?说阿墨公子其实不是她想得那样、他实则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会趁她不在威胁自己......
  可,说了她会信吗?人言兔死狐悲、狐朋狗党,狐狸总是卑劣的,像他这样的妖,会有人愿意相信吗?
  他不敢赌。所以又一次避重就轻,把头低下。
  绛尾啊绛尾,你果然一无是处,说要报恩却因为害怕而选择隐瞒......还不如就死在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不要被她救出来。
  他的沉默实在太久,久到足以让杜知津走到他身边,递出一方手帕:“擦擦吧。”
  他猛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任泪水蓄满眼眶,甚至有一两滴落到她脚边。他本能地道歉:“啊!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
  太糟了,恩人一定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吧,故意用眼泪博同情......
  泪水一滴一滴无声滑落,在她脚边积出一汪浅浅的池塘,绛尾内心的绝望也随之达到顶峰。
  在这样下去会被抛弃的,他不要再被“月圆夜很难受吧?”
  泪水凝固在眼角,绛尾愣住了。
  杜知津合上窗子,将月光隔绝,认真地看着他:“月光会助长妖魔体内的力量,所以越强大的妖越向往月圆夜,反之则会觉得痛苦。因为兽性和变成人的渴望互相挣扎、拉锯,但最终,兽性会占据上风。”
  “难受的话就在这待一会吧,修士的气息会让你安心些吗?”她问。
  绛尾含着泪珠,可耻地承认了。
  他贪恋她身上的味道,贪恋她的温柔。她明知他是月光都不肯照耀的弱小妖怪,是连挣扎机会都没有的妖怪,却依旧选择用一个脆弱的谎言替他遮掩。
  她又一次拯救了他,他不该隐瞒。
  下定决心后,他第一次拒绝了她的邀请,尽管他其实不想拒绝:“......多谢,但我、我好多了。”
  杜知津没有揭穿他。绛尾走后,她惊讶地发现他的书落在了自己这儿,因为时间太晚便想着明日再还,将其置于桌上。
  万籁俱寂,月明风轻。窗子却不知何时经风吹开,一缕月光照了进来。
  桌上的书也被吹得翻了几页,一张纸条飘飘晃晃,循着风的轨迹飘出窗外,落在倒映着月色的水面上,渐渐沉下去。
  翌日杜知津将书归还,绛尾见她神色如常,心中已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