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杜知津表示她也不知道:“听长老们说,宗里有道侣的真人其实很少,十年也不见得会有一对。”
  听完她这番话,应见画蹙起眉头:“这和话本子里写的不一样......”
  杜知津含笑看着他,觉得应大夫这副模样着实有趣,她还以为他无所不知呢,没想到会相信话本里写的东西。
  她摇摇头,道:“若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动不动为一人屠一城,不消宗门出手,天雷先把他劈了。既入道门,尘缘了了,爱恨情仇皆是过眼云烟。”
  应见画不服气:“我看你也不像斩断尘缘的样子。”那妖怪还盼着她和陆平是一对呢。
  杜知津正色道:“我确实还没做到,但我师尊是这么说的。”
  两人正说着话,红花在院子里窜来窜去,见他们出来了,忙招呼:“木姊姊、应大夫,快来吃饭呀!”
  黄伯娘也跟着探出头,手里还拿着端正两碗油润润的炒青菜,朝他们笑着点了点头。二人对视一眼,抬腿往刘家走去。
  红花作为小主人,吃得满嘴流油,眼睛亮晶晶的。她把杜知津扯到自己那桌的空位上,附耳和她说悄悄话:“我在饭里埋了一块红烧肉,是特意留给你的哦。”
  她很喜欢这个姊姊,会梳头、做小木偶,还送过她一朵花!原本她对应大夫是有些怕的,虽然不似其他孩子那样闻风丧胆,但也常被她娘训斥没规矩。自从木姊姊住到应大夫家里后,她连带着看应大夫都顺眼了!
  应见画浑然不知自己沾了杜知津的光,局促地坐在桌边,和一众熟悉或不熟悉的村民寒暄起来。
  村民们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但他其实不常来这种酒席。因为......
  “小应啊,你如今多大了?是不是翻过年就十八了?”
  他就知道。应见画深吸一口气,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周叔记性好,今年确实十七了。”
  “唉,你这孩子能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周叔边说边叹气,然后话锋一转,“你娘若是还在,也该给你琢磨亲事了。你瞧瞧刘家的孩子,比你还小一岁呢,婚期定在兰浴节,说不定明年啊,老刘就抱上外孙了!”
  此时应见画脸上的笑已经有点僵了,推辞道:“家中贫寒,不敢想这些。”
  周叔猛拍大腿:“这有什么不敢的?你有一身医术,还有这张脸。十里八乡最俊的一张脸,不能白白浪费啊!”
  “你听我说,我有个认识的姑娘,大你三岁,家里......”
  这种话自从他开始往后山跑后,村里的叔婶伯娘就说过无数遍。大部分人都是出于好意,并不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可正是因为“好意”,应见画没法狠下心来拒绝。
  不然说他不举吧,没有生育能力总不会有人看得上吧......
  不过这话怎么有点耳熟......他抬眼看向杜知津,发现她居然吃得挺开心,全然不似他这边的紧迫。
  他突然生出一股不忿,便夹了一筷子豆角给她。
  杜知津吃肉吃得正香,碗里猝不及防多了一堆豆角,疑惑地“唔”了一声。
  他淡淡提醒:“你大病初愈,不能吃太多荤腥。”
  其实农家做菜哪有什么荤腥?他就是看不惯她置身事外。
  杜知津也没怀疑,当真吃起了豆角,并评价:“这个手艺一尝便知是黄伯娘,她喜欢做酸豆角。”
  她一开口,周叔的注意力瞬间转到她身上,乐呵呵地开始打听:“姑娘你叫什么啊?今年多大?家里是哪里人......”
  桌上其他人纷纷摇头。周叔这人没啥大毛病,就是喜欢给人保媒拉纤,村里的姑娘小伙甚至狗都被他祸害过。
  杜知津被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手足无措,试图向一旁的应大夫求助,却看到应见画微扬的唇角。
  怎么有种她被坑了的感觉......
  面对热情的周叔,杜知津招架不住,只能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老老实实回答:“木矢水。”“十九。”“老家......嗯,四海为家。”......“中意什么样的小伙?”
  最后一个把她难住了,她不知道中意是何意。
  周叔给她解释:“哎呀,中意就是喜欢啦。”
  杜知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飘向一旁的应见画:“那我中意应大夫。”
  此话一出,席上突然一寂。
  连好不容易脱离苦海的应见画也怔住了。
  数道灼热的目光汇聚到他们身上,风头一时盖过了真正的新郎和新娘。
  “怎么了?不能中意应大夫吗?”见大家都愣在原地,杜知津不解地问。
  武陵村许多习俗她都不知道,什么兰浴节什么中意。没得到回应,她只当自己无意间触犯了村里的习俗,犹犹豫豫地补了一句:“那我可以中意红花吗?”
  原本在帮她娘端菜的红花听此,赶紧“嗒嗒嗒”地跑过来,冲她甜甜地喊:“我也中意姊姊!”
  杜知津嘿嘿一笑,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赵二叔连忙打圆场:“哈哈哈,谁不中意我们小红花呢?长得和盘子似的。”
  这话红花可不爱听,立马跳起来纠正他:“是银盘!月亮的那个银盘!单说盘子是骂人的话!”“好好好,是是是。”
  场面重新热络起来,周叔经过这一出,再也不敢随便给人说媒,闭着嘴直到酒席结束。
  出人意料的是,应见画也没怎么说话。
  杜知津一直憋到晚上回家才问他:“应大夫你又病了吗?嗓子不舒服?”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背对她道:“......没有。”
  自从杜知津修为恢复得差不多后,应见画就同意了“她打地铺”的提议,所以现在睡在榻上的是他。
  杜知津想说明明嗓子都哑了,还说没有。但她深谙应大夫别扭的心思,不到病得下不了床,他是不会承认的。
  对此,她只能悄悄使屋内变得暖和一点,好让他睡得更踏实。
  一夜无话,杜知津照例说了“好眠”。院子里很安静,静到能清晰听到隔壁小黄跑来跑去的脚步声,静到应见画辗转反侧的动静都要控制到最小。
  他睁眼对着窗外漆黑的天,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回荡。
  “我中意应大夫。”
  她怎么能......他知道她并不是那个意思、但是......
  榻上传来扯被子的哗啦声,杜知津猛地睁开眼:“应大夫你还好吗?”
  应见画没出声,半晌,她听到又一阵掀被子的哗啦声,接着便是他恶狠狠的威胁:“杜知津,以后你不许说中意别人,尤其是陆平!”
  又关陆平什么事?杜知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问:“那,可以说中意你吗?”
  应大夫总不是别人吧。
  榻上的人再次僵住,片刻后,他咬着唇,恼羞成怒道:“不可以!”
  第13章 祸事
  ◎鱼,上钩了。◎
  经过十几日的调养,杜知津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个恢复速度实在惊人。应见画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除了心口的伤疤没有完全愈合后,其它地方的伤已经无碍。
  “意思是再养上一两天我就能走了?”她问。
  应见画一边收拾药瓶,一边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顺便刺了一句:“你想留下给我当药童也可以。”
  “当真?应大夫会给我开月钱吗?一个月给多少?”
  他怔住,一时*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说笑。若是说笑,以她的性子不会如此促狭。若是认真的......
  见他眉头紧锁,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杜知津忍俊不禁:“应大夫两袖清风,如果我留下来,恐怕会把你吃穷。”
  此言一出,应见画立刻断定她刚才的话是故意诈他的,语气中满是无奈:“叫你别和红花学这些没用的。”
  也不懂她们一大一小怎么玩到一起去的。红花学她,成天拿着一柄木剑要村里的小孩喊她“燕子大侠”;而她呢,每天和红花学些“江湖之道”,殊不知红花去过最远的江湖就是村里那条小溪。
  说到红花,杜知津似乎讲过要趁着自己离开前把武艺传授给小姑娘。应见画常用的两个竹篓都被昨天的战利品塞满了,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城里。
  杜知津纠结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不去了。
  “我就不去了,我和红花约好了的。你拎得动这些东西吗?不然我送你到城门口?”
  应见画叹息一声,拒绝了她的提议:“我搭赵二叔的车去。”
  “好,一路顺风。”
  听到身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应见画深吸一口气,迈步向村口走去。
  村口并没有赵二叔的牛车,他也没有走通往城里的大路,而是踏上了一条小路。
  即将到达锦溪城城门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从竹篓里取出一件纯黑的袍子。衣裳穿到他身上的刹那,应见画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不仅身形缩小了,连面容都变得平平无奇。
  他拎着两个竹篓到袁记当铺前,声嗓粗哑地开口:“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