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暮春的天,他这话一说出口,众臣背后凉阴阴的。
  好好的大汉未来之星,现在成毒蛇了。
  汲黯痛心疾首,破口大骂,企图唤醒鬼迷心窍的刘彻和他。
  “放肆!你这妖言惑众的小儿!我大汉泱泱大国,乞能行此不仁之事!”他须发皆张,鸠杖叩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此等毒计有伤天和!陛下万不可轻信!”
  他此言一出,很多人纷纷应和,就连卫青也不赞同,大将军的思路就一条。
  “你把水投毒了,那抢来的土地怎么做马场?”
  马场滋生汉军,为什么打匈奴,一方面就是馋马场。
  霍彦背负双手慢悠悠地颔首,表示赞同。
  他掀开眼皮,淡淡地抱怨道,“那我也没说完啊,真着急。”
  汲黯被他这作态气笑了,撑着那根鸠杖就往他身边来,气势汹汹,旁人不敢拦,都给他让道。临到主父偃身边,这老滑头死活不让,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扯汲黯的袍子,“哎呀,汲大人,你跟孩子计较什么,他才多大,他不懂事!况且,这不是正和您意,你看今年不打仗了,投毒又不花钱。”
  汲黯甩袖子,郑当时也帮忙,都拉不开老悍匪,有熊孩就有熊家长,此话在大汉也适用,汲黯直接拨剑割开了袖子,成了当朝断袖第一人。
  旷古绝今。
  主父偃捏着那崭新的半块袖头,啧了一声,“老东西,就你念书!”
  以他的道德水平,真不觉得霍彦话说得有错,孩子多实在啊,虽然想得计不全面,但也有施展空间嘛,况且仁不仁义,狗屁东西!
  “霍彦,你为什么不说话,一大早搁这儿溜我们玩呢!混蛋玩意儿!”
  汲黯懒得理他,直冲霍彦而去,声音大得很,中气十足,完全不像久病之人,张口就是用手指,一幅训斥小辈的态势。
  “你仁义何在!书读成这个样子!颐笑大方! ”
  他此话一出,先发难的是弹幕。
  [大王,别跟他一般见识。]
  [陛下息怒!]
  [艹!你指谁!]
  [舅舅还没说阿言呢!]
  [我阿言大王妙手仁医,你看治得多好!]
  ……
  卫青皱起了眉,连带着上座的刘彻都不满地喊了句汲黯。
  霍彦面色陡然阴沉下来,他越过卫青,沉默扶起了主父偃,待主父偃站稳后才狠狠地架住那只指着他的手。
  “同朝为官,慎行。”
  汲大人放下手,扛着鸠杖,就要去拽霍彦。
  上梁不正下梁歪!全是陛下的错!陛下,他管不了,这小子,他今天非给打直溜了!
  “同朝为官,谁,老夫打不得!你给老夫站好了!”
  霍彦没躲,不紧不慢地迈着四方步,还往前一步。
  “你算什么,敢打我!我说我的,不服,我俩下朝再约!”
  这次不光汲黯,就连郑当时都想揍人了,一群自诩霍彦长辈,看着他长大的朝臣气得脸红脖子粗,齐刷刷看向卫青。
  大将军,您说句话,我们就替你揍孩子。
  卫青沉默,如山般挡在霍彦身前,凭一已之力帮他阻隔了所有朝臣的怒目。
  霍彦轻笑两声,心里美滋滋。
  “陛下还听吗?还有归化之计。”
  刘彻看着乱哄哄局面的始作俑者,继续上默然。
  他示意不满,一般来说,其他人都要请罪平事,但霍彦现在压根儿就顾不上他的心情。笑话,刘彻的心情,比起他阿兄的性命,一文不值。
  他就要大战推迟一年,他就要以乱坏心智,他就要把这事订下来。
  所以你默然你的,我自己说。
  “归化之策,若此战可胜,一举擒获匈奴人,一来都户以上的贵族皆处死,家眷迁长安为奴。”他顿了顿,刘彻抬首看他,他便知道刘彻在听,在听就好,他展开自己袖中的画轴,那图上正是匈奴人的地图,被墨线与红线圈出,勾画。
  “二来,将匈奴故地划分为三十六块,各道之间有草场相隔。组建一支大汉骑兵烽卒队专门管制边境,烽燧周边划拨草场做马场。”
  刘彻的身子坐起,百官也不在沸腾,都听着他提策。
  “接着说。”
  刘彻道。
  霍彦啧了一声,在周围人“这死孩子”的眼神中,又道,“底层匈奴人不识字,把贵族杀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笑笑,“另迁汉民往匈奴处,将大汉的历法,文字照搬过去,要求一律使用汉文,汉历,违者皆杀。另外焚毁所有匈奴文字记载,重新编撰个《匈奴伪史》,宣传给他们听,推进我大汉的文化,德化匈奴人,上上之德。”
  汲黯把自己的鸠杖收了,众臣皆悻悻地揉鼻子,显得很忙。
  霍彦冷笑睨了他们一眼。
  哼,谁是爹!
  卫青瞧着他的眼神,忽然笑了,他道,“阿言,还有呢?”
  霍彦本来还想拿乔,刺刺人,闻言,只轻哼一声,“大将军,汲大人动不动就拨剑伤我亚父,臣请汲大人出去!”
  众人:……
  主父偃瞬间眉开眼笑。
  “哎!”
  “亚父!”霍彦笑盈盈,眼睫微颤,冲他眨了一下左眼,高高兴兴来了句“亚父,我们晚上喝酒去!”
  爹,就凭主父偃护他,以后主父偃就是他霍彦的爹!
  主父偃被哄得乐不见眼。
  “老夫请。”
  霍彦手搭着他肩,往他身上倚,“亚父,我请!我有钱!”
  他俩亲亲热热。
  霍彦从主父偃身边,拉了个小面,冲卫青道,“舅舅去不去,我请!”
  卫青回了声去,又重重咳了一声,霍彦这才看见刘彻那问完话被自己无视后黑沉的脸。
  切!
  霍彦在心里冷哼,面上是笑。
  “匈奴人要彻底为汉人,也应与汉人一般有出头之日。但太过宽恕,有负汉人,故臣思,全让匈奴人入奴籍,要么牧马垦荒五十年,要么加入大汉军队征伐地方,才可入汉籍。上国的体统,我们也是要建起来的。”
  刘彻颔首,“入汉籍得有好处吧!”
  霍彦笑起来,“入汉籍,孩子自然是汉人,征讨了地方得来的金银,他们能拿一半,抢到的奴隶也能留下。”
  他虽未言及奴籍什么财产都没有,一律充公,但在这里的没一个傻子,自然都听得懂。
  廷尉张汤沉吟片刻,补充道,“得为匈奴人定个法才是。”
  霍彦见他上道,深感欣慰。
  “咱们是上上人,匈奴人梦寐以求的汉籍也得做好。自己的百姓苦哈哈,汉籍谁要!”
  “诸位大人啊,咱们以后不会就打匈奴一块地盘吧!你们看吧,天底下地方多着呢,就说那个西域,咱把匈奴打完,就打它,让他给咱种葡萄,你们就说好不好吧!”他继续道,“还有咱们是上国,拿出大国的气度来。有汉籍的上等人,那有衣有食,文化繁荣才能让人渴望吧,所以我说,咱这能不能征服匈奴,全看各位大人有没有为民的决心了!”
  “自己不拿自己当上等人,天天以为自己跟匈奴人一个档次呢。”
  他说完就跪坐回去了,一幅你们脑子不好使的样子。
  挂胡萝卜赶驴都不知道。
  “妙啊!”众臣连连点头,“这几个事做的,面子,里子都有了。”
  他们天朝上邦得有面子,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至于其他,匈奴人过得好不好,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
  “还得加一条,”汲黯半个袖子,手臂伸出,死活没走,补充道,“匈奴那边汉民的优待要做好,让匈奴人渴望才重要。”
  朝臣们议论起来,总结一下,是要打造一个天朝上国的ip。
  所有人被霍彦彻底带走,默认了下年征匈奴的决定。
  霍彦直到下了朝,才松了口气。
  心中悬的巨石落地,他面上却沉静,慢悠悠地下阶。
  他领头走在群臣前,光影明灭,落在他半肩,他的脊背挺得很直,昂着头,,脸是年轻的,眼神却没有一点青涩,第一眼瞧着是个贵公子,再一看,周身早已经有了权臣的影子。
  群臣在后,光斜斜打过来,像是簇拥着凤凰的百鸟。
  汲黯在最高的阶前凝望着他一眼,发现郑当时说得对,霍彦真是什么时候都显得尽在掌握,仿佛万事不过心。
  天生的架海金梁柱。
  他回望殿门,与殿中起身的卫青对视一眼,大将军依旧在笑,冲他轻颔首,步履与霍彦几乎一致无二。
  舅甥俩一前一后,串出大汉自此往后三十年,甚至更久。
  汲黯长长嗟叹一声,与郑当时互相搀着走下阶。
  “你不荐他为大司农吗?”
  郑当时怜他袖子缺了一块,把自己的披风给他,闻言就笑。老狐狸摇头,“别人巴不得送他呢,他哪里愿欠我们的人情。况且,他志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