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被这双眼盯着,张汤忽然在心中恼恨起那王温舒不认人,不知怎的就惹了霍彦。他上次见霍去病还是在那一群侍中里,那时的少年气势还没这么足吧。真是少年英才啊,他在心中赞道。
  “霍侍中是来找老夫一起去面见天子吗?”
  他捋须笑问。
  霍去病见张汤主动开口,也不拿乔,直接说了霍彦所想的事情原委,末了又是一拜,面带歉意道,“阿言年少不经事,陛下赐玉一丢,他便着了急,只顾着找去,竟还害了些动静,还累得张公受累与我跑一趟了。”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比他那位居高位的舅舅卫青说得还漂亮两分,只是太滴水不漏了,就像客套话了。
  张汤忽然想起卫青,果然,比起霍彦和霍去病,他还是更喜欢与卫青说话,卫将军有啥说啥,万事都显在脸上。至少霍彦年少不知事这句话卫将军就没脸说出口,卫将军一般说阿言是个混账玩意儿,这事他也有错,你与我跟陛下说清楚了,我回去就训他。而霍去病的话通篇下来全是他人的错,霍彦年纪小,被人欺负了,明摆着就是偏袒人。虽然说他已决定放弃王温舒,可你说霍彦一点坏事没干,这说给狗狗都不信。他霍彦精得跟猴似的,还丢玉,他怎么不说他丢娃了呢?
  但是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若是说出来,估计连陛下都会骂他冤枉自己的两个心尖尖了。
  “那咱们走吧。”
  霍去病点头,与他连袂到了未央宫。
  刘彻正在逗儿子,对这唯一的宝贝蛋,刘彻稀罕的不行,他没啥抱孙不抱子的破讲究,眼里心里全是宝贝儿子,“据儿乖,你看是谁。”
  刘据见到霍去病,顿时张开手,口中喊表兄。刘彻顿时笑得合不住嘴,让霍去病上前,直接把刘据放在霍去病怀里。
  刘据爱黏着亲人,不仅是母亲和姐姐,便是舅舅和表兄,见了也是亲热异常,他喜欢霍去病这个漂亮的兄长,并用一头扎进霍去病怀里,嘴里甜甜叫着“表兄”,东看西看,才抬起肉乎乎的小手,胡乱指了指霍去病背后。
  “言,表兄?”
  小婴儿的身体软软的,刘据又不是霍彦经摔,霍去病在刘彻揶揄的目光下连碰都不大敢碰,更别说抱,生怕小孩子摔了,只能手忙脚乱的把刘据紧紧抱着。
  刘彻在旁边哈哈大笑,指挥着他胖儿子往上爬。
  刘据不知道在找什么,也在霍去病怀里东爬西爬。
  霍去病更不敢动,刚才老成谋事的少年,只得张着双臂,方便刘据来爬。
  刘彻目光落在他和张汤身上片刻,便挑了眉,“那混账儿丢了哪块玉啊!”
  霍去病登时要跪,被刘彻摆手免了,霍去病随意从身上扯了块玉佩,放在双手之上呈给刘彻。
  刘彻扫了他一眼,便笑了。
  “混账玩意儿,你也不必说你幼弟那套说辞,只管说那。”他扭头朝向张汤,“你荐的那个人叫什么?”
  口说混账,但眉宇间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张汤连忙应道,“王温舒,在臣属下做廷尉史,处事确实是不端。”
  刘彻挑眉,也没拆穿他揣测心意,两次话术不同,只径自向霍去病问道,“这人朕欲重用,也一向知礼,怎么又能惹到那混账头上去。”
  霍去病又要请罪,刘彻又摆了摆手,只让他如实说。
  霍去病便又说了事情的头尾,不同于对张汤的简单解释,他这次说得详细。
  刘彻听完便笑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目光中全是探究的欲望。
  “去病,你说你幼弟不会是真喜欢司马谈家的那个吧!没想到那小子还挺痴情。”
  霍去病也没想到刘彻要重用王温舒,本以为陛下会骂霍彦,谁料刘彻问的是这个,面对着对面装透明人张汤也投来的八卦目光,他一向聪明的脑袋瓜子快转飞了,最后,他直言道,“纯属是无稽之谈,阿言与司马迁是君子之交。阿言对司马迁并不在意,他只是不喜欢有人欺负他罩的人。”
  刘彻啧了一声,“阿言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啊?那个司马迁对阿言可谓是言听计从。”
  霍去病默了一瞬,想起了司马迁被霍彦哄成胎盘的样子,突然无话可说,但是秉持着对幼弟名声的爱护之心,他静默后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可以以我的性命发誓,阿言对他决无此意!”
  至于司马迁,他不熟,他不知道。
  刘彻也是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原是襄王有情,神女无梦。”
  霍去病又沉默了,“陛下,阿言若知道了,恐怕您今年的钱会出事呢。”
  刘彻坐直了身子,把小胖崽据儿抱回怀里,握拳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才道,“去病啊,朕教过你的,莫要搬弄口舌。”
  霍去病的面容忽然和缓,冲着刘彻眉眼弯了些。
  刘彻也笑。
  “以那混账的性子该自己来的,他有的是理。估摸着还得要些好处回去呢。”
  霍去病直言道,“阿言犯错了,被广舅舅带到大舅舅那儿挨训了。”
  以他和阿言这些天的德行,估计阿言被骂得瑟瑟发抖了。
  刘彻幸灾乐祸的笑意一时忍不住,他心情颇好,连张汤主动请的罚也免了,只让他换个新的得力人再荐,张汤谢恩,便退了出去,留下霍去病直面老姨父。张汤不在,
  刘彻随意换了个舒服的姿态,斜倚在榻上,招手让霍去病坐到身前,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语调懒散,“朕还疑惑着呢,这件小事阿言自己就能解决了,把朕的小去病也给请来做甚?”
  他眼神揶揄,修长手指点了一下霍去病的额头,“原是朕家小去病不想被骂啊!阿言要哭了。”
  霍去病的脸红了。
  他就是嫌烦才抛弃弟弟的。
  卫家。
  夜深,卫府己经掌灯。
  霍彦坐在堂屋最末席,对面坐着的是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还在说他没有,纯粹是霍彦攀咬。
  旁边的众人也觉得许是霍彦看错了,毕竟公孙敬声太小了。
  那边公孙敬声言之凿凿,就差赌咒发誓了。
  霍彦不吱声,任由旁边人吵嚷,他懒得跟公孙敬声动什么口舌,只是望着外面的天色,若有所思。
  天凉了,今天吃个火锅好了。
  现在虽然没有火锅一说,但有鼎、鬲等烹煮器具都可以用来煮肉、煮菜等多种食材。霍彦想着配什么菜,先加羊骨汤,再放茱萸,花椒,嗯,就吃火锅了。
  考虑好今天吃什么,他打了个哈欠,蹭的起身,冲着所有长辈揖了一礼,才道,“许是我看错了。我这厢给敬声表弟赔罪。现在天已深了,我便先回了。”
  反正他今日就只是想把公孙敬声拉出来吸引火力,什么证据也没拿,权当提个醒,他公孙敬声不听就算了,等剁手那天再说吧。
  他说完后,也没等公孙敬声拿乔,只叮嘱了卫少君的病情两句,就径直往外走。
  这场大戏由他起,却被他轻轻放下。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没人想起来拦他。
  他大步流星出了府门,如果不是维持仪态,估计就要小跑起来。
  嘿嘿,没被骂多久,他就知道,留着公孙敬声有用,下次还找公孙敬声。
  [阿言,笑收收。]
  [公孙敬声能在赌场活这么久,没被剁手的原因找到了。]
  [你真是不拿他当外人。]
  ……
  霍彦鼓捣着晚上邀人吃火锅,迎面就遇上了霍去病。
  刘彻本是要留饭的,但霍去病想起霍彦,怕霍彦真以为自己抛弃他了,还是拒绝刘彻的令,特地来接霍彦。
  霍彦被来人撞了个满怀,鼻子碰得生疼。他边揉鼻子,边皱眉道,“你这个人骨头怎么这么硬。”
  霍去病目光落在他的头顶,寒冷的塞北荒原上忽然横度春风,就连绵延的高山也弯出了温柔的弧度。
  “大抵是天生的。”
  霍彦闻言立马仰头,与他对视后,眉眼霎时弯起,万里春风尽入眼眸,他蹦起来跳进霍去病怀里,显然是心情大好。霍去病下意识接住他。
  “阿兄的骨头硬是瘦的,今天做好吃的,吃火锅,暖融融的多好。”
  他牵着霍去病的手,望着满天星,还跟小时候一样蹦蹦跳跳。
  “今夜星光漫天,明天天气一定好,我想糊个风筝,阿兄陪我去放风筝好不好?”
  霍去病也随着他摆手,也没问火锅是什么,只问了风筝。
  霍彦便说他要用纸糊一只小漂亮,要大大的,才配得上他家漂亮。
  这时已经有了风筝,也与后世没了多大区别。骨架一般用竹子制作,劈开削光滑后,用火烤弯曲定型。风筝面使用丝绸或薄布,也可能使用纸张,但霍彦没来之前纸张制作工艺尚未成熟,使用较少。但出于军事用途考虑,为了便于携带和操作,风筝尺寸不是太大。
  霍去病对这个很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