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决心给对方一点教训。他假装要睡,不搭理对方的示好。待孟惟深离开他的后颈,他忽而翻身过去,将孟惟深摁在坚硬的床板,咬住对方的嘴唇。孟惟深刚哼一声,舌根就被他压死了,只好忍着不能泄漏任何一点声音。
  亲吻结束,孟惟深仿佛刚学会如何呼吸,吐出几声局促的chuan息。
  孟惟深还意犹未尽:“没后续了?”
  “没了。除非你们村的小卖部现在就能买到套。”
  孟惟深又过来抱他:“我其实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弄的?我有想办法找一些片子看,但拍得都很难看……”
  “你再闹,你姥姥要来抓你了。”
  姜然序的戏弄刚刚落地,隔壁果真传来窸窣的响动。他做贼心虚,赶忙扒拉开黏糊在自己身上的孟惟深。
  隔壁模糊的窸窣声停下来,听不清对话内容。接着响起一串脚步声,从隔壁卧室踏入连通的客厅。
  客厅传音极好,他们终于清楚听见孟立蓉的声音:
  “妈,我梦见四妹了。”
  沉默。
  “她一直都是小娃娃样子,在我梦里哭呢。怪罪我们没在爸的墓碑上写她的名字,她找不到家了。”
  沉默。
  “我总觉得对不起四妹,当时我就不该带她去池塘边玩。哎呀,我几十年都忘不了她。我有时候也觉得对不起惟惟,妈你不知道,他现在……”
  苍老的声音,穿过女人的啜泣:“大姑娘,你放过自己吧。你这辈子就是操心太多,活得太累。”
  第48章 三蹦子传奇
  四妹?谁是四妹?
  姜然序的大脑艰难运转一番,梳理豌豆们的家庭身份:孟惟深的妈妈是大姐,胖胖的大姨是二姐,瘦瘦的小姨是三妹,招人烦的小舅是老幺……
  不行,孟惟深从没向他提起过妈妈的“四妹”。姜然序压低声音问:“谁是四妹?你只有两个姨妈吧?”
  孟惟深也茫然摇头。
  孟立蓉的啜泣声渐渐平息下去,一阵窸窣过后,老房重归宁静。
  墙壁隔音如此之差,两人不敢再发出动静。除开睡觉,无事可做。
  他的演技培训效果立竿见影,孟惟深完全适应了和同性的身体接触(甚至还挺渴望),任由他搂抱着睡觉,成为他的专属阿贝贝。
  乡村的一天,比城市开始得更早。五六点钟,嘹亮的鸡鸣划破黎明,人声随之沸腾起来,聊天的,煮大锅饭的,外放手机短视频的,老房比城市的工地都更吵闹。
  姜然序的困意醒了大半。想到出门就得迎战一屋子亲戚,宁愿蒙上被子,强迫自己睡到九点。
  他无意识摸索向旁边位置,空的。于是彻底睡不着了。
  姜然序正和神经衰弱抗争,孟惟深蹑手蹑脚地推门回来了。热乎乎的蛋饼香味也悄悄溜进卧室。
  姜然序抬起眼皮,瞧见对方系了个格子围兜,胸口前还有只开线的史努比图案,白色小狗被柴火熏得黑不溜秋。很难想象,对方一周前还扮演着穿孔亚比,如今头发也没染回黑色,整身打扮在潮和土之间反复横跳。
  他本来应该嫌脏,又觉得滑稽:“你怎么穿你妈的围兜?”
  “别提,帮我妈打下手去了,做了十几号人的早饭。”孟惟深掀开几只碗盖,在屋子里引爆饭香味炸弹,碳水和糖油混合物引诱着两人辘辘的肠胃,“等会我还要帮她去镇上买菜。农村讲究人情往来,昨天是二姑奶家请客吃饭,今天轮到我们家请客了。”
  早上操心午饭吃什么,下午操心晚饭吃什么。如果每天能过得这样简单,生活或许也很幸福。
  姜然序也该操心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老孟家不会给他这样的贵客安排差事,但为表达婆家人的热情,必要把他祖宗八代都盘问出来。他宁愿死死缠着孟惟深,跟对方去镇上买菜,一起逃离对方那十几号豌豆亲戚。
  姜然序刚踏出房门,只见一辆油亮亮的三蹦子堵在院门口,阻绝两人的去路。
  孟惟深跨上三蹦子,拍了拍后排露天车厢:“上车,我带你去镇里兜风。”架势像请他坐敞篷玛莎拉蒂。
  三蹦子后座两米多宽,起码能装一头牛,载人绰绰有余。姜然序深深震撼住了:“不是,你能开吗?你有摩托车驾驶证?”
  “我妈说这是电动的,而且限速三十迈,不要驾驶证。而且村里人人都开,那群七八十的老头老太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过科目一?”
  姜然序忐忑跨上三蹦子的后座。他在挡板上闻见淡淡的鸡禽味,心底别扭,正要戴上事前备好的口罩手套,三蹦子唰地起飞了,加速度不输四轮电车。
  电车铁包人,三蹦子人包铁,开膛破腹可能性大幅度上升。他险些怀疑自己命要栽孟惟深手里。
  孟惟深连忙踩下刹车。三蹦子两轮离地,惯性差点把他们全颠出去:“不好意思,车是我妈管邻居借的,那家人肯定把限速解了,真没素质……”
  姜然序拼命扣着挡板,没心情维持形象了:“专心开车吧,不然大家一起下去陪你姥爷聊天!”
  三蹦子呜哇怪叫着,穿过连片的苞米地,几丛悠然的鸡鸭鹅群,路旁的建筑渐渐从土平房盖起两三层小楼,当蓝玻璃窗的旧百货商场出现在路尽头,他们顺利抵达露天集市,没出事故。
  孟惟深交给姜然序一张巴掌大的字条,上边全都是孟立蓉列的食材。请他帮忙统计,每买到一种食材就在字条上划一个勾。另外还得帮忙盯着开支,孟立蓉只给八百元预算。
  姜然序捧起对方的脸,仔细打量一番。清澈过头,简直拉低整条街的心眼子平均数。他鄙夷道:“你妈为什么要把采购任务交给你?像你这样的年轻小伙,正常卖三块钱的菜卖给你起码七块。”
  “那你去买?”
  “我也不行,口音不对。卖给外地人就卖十块了。”
  “行吧。超预算大不了我自己贴钱。”
  姜然序思忖道:“别,先想个办法。你可以跟紧那些老太太的步伐,等她们砍完价,你就说你也要。”
  孟惟深保证自己学会了。两人在集市道口望风,剥了颗丑橘,姜然序眼尖,从人群中挑中一位带小推车的老太太。孟惟深得令,赶紧跟上对方蹒跚的步伐,果然买到新鲜又便宜的芥菜和刺嫩芽。
  孟惟深尝到胜利的甜头,人飘了,竟敢抛下老太太,独自闯荡猪肉铺。
  老板忙着给猪分尸,砧板坎得砰砰作响,只瞟孟惟深一眼:“小伙儿你家几个人吃啊。”
  “我家要请客,可以多来几斤。”
  老板也不废话,刀一扔,从铺里扛出来足足半扇猪,硬要往他们的三蹦子上塞。
  孟惟深吓一跳:“这也太多了!”
  “请客得多做几道硬菜,脸上才有面呢。两三斤的我都懒得卖。”
  “又不是全猪宴,我还要买牛肉羊肉……”
  局面即将失控。可姜然序打心底里不想接触污秽的生肉铺子,在他犹疑之际,那位老太太慢悠悠地停在猪肉铺前:
  “志刚呢,志刚给我切一斤肋排,切多的不要,就我和老头子两个人吃。要中排,带龙骨的,今天刚杀的。不新鲜的我可闻得出来。”
  老板嘿嘿一笑,撤回半扇猪,拉起嗓门喊:“好嘞张姨。放心吧,猪都是今早杀的——”
  熟人社会就这么不讲理。或者说,只有关系够亲够近的才配讲理。
  孟惟深学聪明了:“我也要一样的肋排,多切些。还要一块五花肉,四个猪肘子。多余的不要。”
  三蹦子的后座陆续堆满食物。卤牛肉,山蘑菇,红肠,树莓……两人推着满车的战利品,体会到狮群捕杀猎物的成就感。生活简单,成就感也变得简单了。
  现在就差一项:茶叶。孟立蓉特意标注:要新鲜的山茶叶。
  可集市濒临收摊,街上只剩寥寥几个摊位,净卖些奇葩的小众货。他们甚至找见了茶几一样大的粗壮灵芝,和满纸盒子蠕动的蚕蛹,也没找见茶叶。
  还得是街旁的雪王,大唱着洗脑旋律,牵走他们的注意力。
  前些年铁矿枯竭,镇子失去经济支柱,街道保持着二十一世纪初的模样。红彤彤的雪王店铺好像时空穿越者,笼络了集市上所有的年轻人。
  奶茶果茶都是茶,拿来凑数应该问题不大。但饮品按杯卖,孟惟深要算清楚人头数:
  “二姑奶家有两个表姨表姨夫,两个表舅表舅妈,一个表姐,一个表哥,两个表妹,一共……哎,还没算我家呢,我怎么就算不明白呢?”
  姜然序确信他俩耗一下午都算不清楚:“你就先下单三十杯吧。回头内部分配一下,糖尿病的没法喝,嘴馋的喝两杯。”
  店里的精神小伙只给女朋友买了最便宜的甜筒,向他们投来嫉恨又好奇的目光。两人化身乡镇暴发户,启动三蹦子,风风光光地回村。
  ——
  三蹦子刚在院门口停稳,孟惟深便收到孟立蓉的紧急呼叫。孟立蓉和村里刻墓碑的石匠吵起来了,叫儿子赶紧去给她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