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浓郁的血腥味呛得影九头晕目眩,才好了些的伤口又在绵延作疼,他努力地喘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影七憋闷,越想越气,“不知道又在发什么疯,以往的训练也没这么严苛。”
  影九没说话,心却一直往下沉。
  从蔺迟玄回来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惴惴不安。恐怕这次的训练,不单单是能力考核,更是一场忠诚对象的筛选。
  难以忍受的疲惫与饥饿中,燕淮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但一字一句,清晰异常,“恭喜各位通过本次训练,现在可以前来领取奖励了。”
  影七一下就瘫软在地,扯着影九的手臂,“小九帮忙看看是啥,我好累,要倒下了。”
  以往训练的最后,都是以严厉的训诫告终,可这次,竟破天荒的有奖励。
  影九清晰地看到,每一个上前的人都是双手接过燕淮的奖励,欣喜万分地磕头,面上的怨气与愠怒瞬间转化为感激。
  “好像有一碗水,和一个馒头。”
  “馒头!”
  影七一听,顾不上浑身的酸痛,一骨碌地坐起来,拉着他,连忙跟着人群挪动。
  很快,刚雀跃的心情就停滞了下来。
  影七看到,排在他们前面的影六跪在燕淮面前,低头垂眸,没有接过燕淮的东西。
  几乎是瞬间,燕淮手中的馒头和水被放下,取而代之地是粗硬的马鞭。
  鞭子打在影六身上时,影七想都不想,就冲了上去,“哥!”
  影卫之间相互求情是大罪,果不其然,燕淮一看到冲上去护着影六的影七,目光就沉了下来,吩咐一旁侍立的武士将两人分开,拖了下去。
  影九心急如焚,不自觉地挤开人群,站到了队伍最前面。
  遏制住自己想要求情的本能,影九清楚,向燕淮求情是没有用的。
  主上,只有主上,才能救下影六和影七,要赶紧离开这里才是关键。
  注视着被拖下去的影七,燕淮收敛了唇边的寒意,转过那张含锋的眼睛,锁定了影九。
  “你,过来。”
  第13章 命誓
  燕淮的命令简单又清晰,影九上前几步,像先前的所有人一样,目光低垂,单膝跪地。
  一个木盘被放到了面前。
  “这是蔺宗主赏的,水,食物,谢恩吧。”
  连日的缺水让影九的五脏六腑仿佛点着一把火,几日未进食的胃也抽搐着疼痛,面前的馒头和水可谓是天大的恩赐。
  燕淮很笃定,眼前这个面色苍白,异常瘦弱的影卫定会欢天喜地地磕头谢恩。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影九虚弱但坚定的声音。
  “统领恕罪,影九是少宗主的人,不能受宗主赏赐。”
  燕淮手上动作一顿。
  这人,跟方才影六的说辞一模一样。
  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多了这么多对少宗主忠心耿耿的人?
  燕淮审视着他,翻着手中的名册,落到影九的记载上,“影九是吧,我知道你,影阁统领时常跟我说起你。说你身手敏捷,心思缜密,最要紧的是,你有一颗坚韧忠诚的心。”
  “这几日的训练里,我也看到了你优异的表现,确实是很好的苗子,可造之材。”
  他左手放在装着馒头的木盘上,右手摸出那根沾着影六鲜血的马鞭,像拯救他的神明,耐心劝慰。
  “影九,忠诚是好事,但也要分清楚对象。少宗主为人性格如何,你常常跟在他身边定有所知晓,如今宗主回来了,良禽为何不择木而栖?”
  “若你回心转意,愿意跟着蔺宗主,以你的能力,不出两年,就能到我这个位置上。”
  “食物和鞭子,饱腹和疼痛,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吧。”
  影九恍若不闻,敛下细长的眼睫,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燕淮不耐,皱着眉头下了最后通牒,“影九,你想清楚,你这身体,能撑到此时已是极致,莫非你想再尝尝刑房的滋味?”
  刑房二字宛若一柄尖利的匕首,绞着影九的血肉,绞的他呼吸不顺,身体微颤。
  他缓缓抬头,与燕淮对视。
  燕淮面上一喜,“这就对了……”
  话音未落,影九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异常坚决。
  “影九已在少宗面前立下命誓,此生只有少宗主一个主上,请统领恕罪。”
  燕淮一怔。
  命誓是影卫最高,也是绝不轻易下的誓言。
  所有下过命誓的影卫,就相当于告诉除自己主上的所有人,这人无法收服,无法再被用,等待他只有无休止的暗杀。
  如果说影七的效忠只是在蔺迟玄面前毫无活路,那影九就是把自己所有退路都斩断。
  用一辈子在刀刃上的行走,去赌一个人对自己的信任。
  燕淮的胜券在握被影九击得粉碎,啪的一声抖开那条马鞭,声如寒冰,“那我就从了你的忠义之心!”
  破空之声很快响起,影九一动不动,只绷紧双肩,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可等了好一会儿,那要命的鞭子也没落下来。
  影九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被夜色浸透的月光下,蔺怀钦披着黑色大氅,踩着满地白芒,压着风雪,缓缓走来。
  站在他身前的影七见方才的暗器打掉了那道鞭子,松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见蔺怀钦的脚步愈发靠近,影九的呼吸都停了一刻。
  他们的事情闹得这么大,都惊动了主上了吗?
  还记得他第一次见主上时,蔺怀钦冷冰冰的警告。
  “安分点,别给我找事,要是在外头惹了事,自行了断就是,不必前来汇报。”
  与影九仓惶目光对上的瞬间,蔺怀钦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影七,这里交给我,你先回去照顾影六。若是缺什么了,就及时跟我说。”
  影七感激地应了是,身影在几个起落间,消失不见。
  一旁围观的人见到是暴虐乖戾的蔺怀钦,都避之不及地侧着身子让出路,生怕受到牵连。
  影九心口发紧,连忙压低视线,换成了双膝着地的姿势,“属下影九,见过主上。”
  燕淮将马鞭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站直身体行了礼,“少宗主。”
  “小九,”蔺怀钦恍若没听到燕淮的话语,径直朝影九走去,揉了揉他的脑袋,“有没有受伤?”
  出乎意料的关心让影九身体僵了一瞬,回答的声音有些哑,“回主上的话,没有。”
  “那好,雪地凉,起来再说。”
  影九抿了抿唇,把头埋得愈低,露出一段嶙峋苍白的后颈,“属下有罪,请主上责罚。”
  蔺怀钦毫不费力地就听出了他话里的害怕,一晚上的焦急与担心犹如一把野火,以摧枯拉朽之势蔓延,烧得他呼吸灼热,戾气四窜。
  “燕淮,”蔺怀钦侧首,瞥他一眼,目光晦暗如冰,“训练就训练,动我的人做什么?”
  “卑职只是照规矩行事,请少宗主息怒。”
  “谁的规矩,哪条规矩?”
  极富进攻性的沉冷话语让燕淮避开了蔺怀钦的目光,他后退一步,抱了拳,“少宗主,方才影六顶撞在前,影七不守规矩,求情在后,卑职才让人带他们到刑房反省。”
  蔺怀钦压着眉梢,一字一句像含锋的冰凌,“影六顶撞?他顶撞什么了?”
  来的路上,蔺怀钦恰好撞见了被拖去刑房的影六和影七,影七一看到他,就梗着脖子红着眼眶,委屈又愤懑地把事情都说了遍,最后,趴在影六身上一顿大哭。
  “燕统领若是记性不好的话,我来替你回答。”
  风都不敢造次的死寂中,蔺怀钦碾着脚下的雪,朝他逼近一步,“因为影六效忠的是我,不能接受我父亲的赏赐,所以你就将他定义为,顶撞。”
  燕淮平静的脸上出现裂痕,苍白很快就爬上他的脸庞,“卑职……”
  “停。”蔺怀钦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这两人我带出来了,可以就此作罢,那影九呢?”
  他精心养了几天,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的小九,竟然在极限训练了几天后,因为对自己的忠心拒绝了食物和水,要挨一顿毒打?
  蔺怀钦脸色阴寒,周身都弥漫着躁烈阴郁的气息。
  “回答我,影九又是为何要跪在雪地中,又因为什么要当众挨鞭子?”
  强硬又冰冷的话语让燕淮招架不住,对峙片刻后,他垂眸,单膝跪地,“少宗主,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请少宗主恕罪。”
  “恕罪?”蔺怀钦嗤了一声,转了转手腕,“若我不恕呢?”
  燕淮的脸瞬间惨白。
  “燕淮,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顶撞?明知他们是我的人,未经我允许私自对他们用刑,甚至想离间收买他们,这难道不是一种以下犯上,明知故犯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也是影卫出身,身为影卫,忤逆顶撞,是何等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