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几乎在同一时间,院内响起了一道沉重又踉跄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很快就听不到了。
  屋内没点灯,但夏云清也察觉到祝颂心情不好,于是将醒酒汤放在桌子上,“哥,那你记得喝,我先回去了。”
  祝颂应了一声,夏云清就赶紧走了。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祝颂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心口疼得厉害,他都站不住了,只能按住桌子才堪堪稳住了身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了手坐了下去,端起桌子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祝颂按住了心口,疼得越发厉害了,一定是之前受的伤没有断根,明天得去找许菘蓝看看。
  早点睡吧。
  祝颂这样想着,但是他起身后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朝着门口走去,在开门的时候他又想,今晚月色那么好,不去看看多可惜。
  祝颂走到院子里刚才温奉玄坐的位置,一抹红色骤然映入眼帘,祝颂猛地皱起了眉头,他快步过去查看,怎么会有血?
  抬头看去,血迹竟然拖曳了一路。祝颂当时脑子就空白了,飞奔跑出了府,直往东宫而去。
  祝颂在门口就被拦住了,但东宫的守卫不是他的对手,很顺利的闯了进去。
  来到正殿,屋内灯火通明 ,谢宁渊在门口守着,见到祝颂上前拦住了他。
  祝颂拧着眉,语气严肃,“让开。”
  谢宁渊道:“梨秋桐在给殿下诊治,不能打扰。”
  祝颂停下脚步盯着他问道:“殿下怎么了?”
  谢宁渊摇头回道:“不知道。”
  祝颂眉头皱得更紧了,“你在说什么屁话,伤得这么严重怎么会不知道?”
  谢宁渊脸色也很凝重,老实回道:“去的时候还没事,带伤回来的。”
  很明显他说的地方是祝府,难道温奉玄是在祝府受伤的?这不可能啊,祝府谁敢伤害温奉玄?所以祝颂确定的问了一句,“在祝府伤的?”
  谢宁渊点了头,祝颂想也不想就回道:“这绝对不可能。”
  谢宁渊不说话了,祝颂又问道:“东宫没有红豆饼吗?”
  谢宁渊道:“殿下不吃红豆饼,所以我们从来不做红豆饼。”
  不吃红豆饼?这怎么可能?
  祝颂的脑子越发的晕乎了,他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他又做了梦,又急又晕,站都站不住,跌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院里沉默了起来,谢宁渊看着祝颂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幼时殿下在长秋宫只有两个奶年迈的麽麽照顾。她们在宫里待得太久,严厉又势力,从来不给殿下好脸色,动辄打骂,殿下为了讨她们欢心,一天能在床上躺十个时辰装睡。
  麽麽们见他这么省心,果然就高兴了。她们以为殿下身体有恙,所以才睡那么久,故而她们在殿下装睡时聊天也不会避着他。
  有一天大概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两个麽麽聊天就说到了肃王,她们说肃王长得跟皇上一点不像,宋贵妃怀孕的时候太医来看过诊断都是女胎。
  所以在甘宁殿下才会猜出易康宁的谜底。
  殿下这一路走得太艰难了。
  肃王贪污渎职每次都能毫发无损,殿下仅仅只是因为没有查到瑾王妃的杀人动机就三天两头被骂,今天甚至当众被皇上动手打了。
  祝大人,我知道你生殿下的气,但我想恳请你,至少在今天晚上别在伤他了。
  你走的这两个月,殿下没有一天开心过。”
  门开了,脸色沉重的梨秋桐站在门口盯着祝颂,他的眼眶发红,声音哽咽,“殿下不想见你,你走吧。”
  祝颂起身就冲了进去,梨秋桐被推到了旁边 ,他看着祝颂的急匆匆的背影到底还是没有拦他。
  祝颂在走到内室门口时停了下来,屋内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温奉玄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双手放在小腹上,小腹上的衣服都被抓皱了,双目无神的盯着屋顶,眼泪顺着眼尾往下。
  祝颂的心被掏空了,他慢慢的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轻的喊了一声,“温奉玄。”
  温奉玄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也没有看他,依旧盯着屋顶看,或者说其实他什么也没有看,他的眼神是空洞的,什么都没有却还是止不住的流泪。
  祝颂继续说道:“记得吗,在芙蓉阁那一晚,你答应过我,如果我活着回来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的。”
  “温奉玄,我要你好好活着。”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的。
  祝颂说完就起身走了,在他走后,温奉玄才看向了他,可他走得太快了,很快就没了身影,温奉玄翻过身蜷缩在一起,双手紧紧的按在小腹上,眼泪淌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
  为什么在失去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存在。
  三个月啊,都成型了。
  温奉玄又发起热来,迷迷糊糊间他又回了到了小时候。
  麽麽今天因为他没有吃青椒而拧了他的胳膊,小小的胳膊上全是淤青,他很难过又生气,所以趁麽麽午睡的时候溜出了长秋宫。
  他要去跟他的父皇告状。
  他的运气很好,虽然他从来没有出过长秋宫,却很顺利走到了御花园,而那时梁皇正在御花园陪其他的皇子公主放纸鸢。
  小小的温奉玄躲在花丛后面打量着梁皇,他从没有见过他,却因为血脉亲缘,对他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而他也知道整个皇宫只有父皇能穿黄色。
  梁皇拿了一碟红豆饼,笑意盈盈的说:“今日御膳房新做的红豆饼,都来尝尝。”
  身着华服的皇子公主们听到都跑了过来,他们跑得飞快,眉开眼笑,身姿轻盈,像一只只快乐的蝴蝶。
  “我尝尝。”“我尝尝。”
  新鲜出炉的红豆饼又甜又香,香气勾人,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拿到了,但碟子里还剩了一个。温奉玄盯没忍住从花丛中走了出来,怯生生的说道:“父皇,我也想吃。”
  话音一落,一只手便落到碟子上,将仅剩的一个红豆饼拿走了。
  梁皇笑得开心,“奕儿喜欢,让御膳房平时多备些。”
  温奉玄顿在原地,被麽麽欺负的委屈卷土重来,当即就哭了。
  紧接着梁皇看向他时目光却只余谴责,“哪里来的小孩,太不知礼数了。”
  温奉玄害怕得连哭都忘记,赶紧说道:“父皇,我是温奉玄啊。”
  话音一落,左右的侍卫就上来把他带走了,从那以后长秋宫门口就多了守卫,而他在也没能出过长秋宫。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梦到那一叠香甜酥脆的红豆饼,历经岁月,香气还一直在鼻尖的萦绕。
  温奉玄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小腹还在痛着,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不愿在睁开。
  门打开,熟悉的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梨秋桐轻轻的喊了声,“殿下。”
  温奉玄蜷缩着应了一声,“嗯。”
  随着梨秋桐走进,香味更浓了些,梨秋桐说道:“这是刚才祝大人送过来的红豆饼。”
  温奉玄将头埋在膝盖上,眼睛都没睁,声音沉闷,“我不要了。”
  “好,我拿去扔了。”梨秋桐应了声就走了。
  门口,谢宁渊的声音有些大,“扔了?我看祝大人手上都烫起了水泡,应该是他亲手做的,就这样扔了?”
  “嗯。”
  谢宁渊语气有些不舍,“那.那好吧。”
  温奉玄睁开了眼睛,“拿进来。”
  梨秋桐朝谢宁渊使了个眼色,谢宁渊朝他点了头。
  谢宁渊端着红豆饼走了进去。
  “扶我起来。”
  谢宁渊将温奉玄扶着半坐了起来。
  温奉玄看着他放在床头的红豆饼,还冒着热气,“谁送来的?”
  谢宁渊回道:“祝大人刚才亲自送来的,他说时辰还早就没有进来打扰殿下休息,上值去了。”
  温奉玄问道:“他还说什么没有?”
  谢宁渊回道:“他说如果不好吃,请殿下多担待。”
  温奉玄抬眸看向谢宁渊,“他自己做的?”
  谢宁渊老实回道:“祝大人没说,但是我看他十指指缝都有面粉,好几个手指都烫出了水泡。”
  “出去吧。”
  谢宁渊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过激的情绪这才转身出去了。
  门关上后,温奉玄才将桌子上的红豆饼拿了过来,抱着放在小腹上,温热的气息传到小腹让小腹也热了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屋内还没有动静,梨秋桐实在不放心便走进去看,结果看到温奉玄靠在床头抱着红豆饼睡着了,他的脸颊还有泪渍未干。
  梨秋桐眼中浮现出心疼,走过去将温奉玄扶到床上躺好,他睡得很熟,这样都没醒。红豆饼滚了一个到床上,梨秋桐去拿碟子,没拿动,温奉玄捏得太紧了。
  另一边,祝颂来到大理寺时正好遇到了同来上值的顾怀予,顾怀予看到他很开心,“真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