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本科生的课并没有那么复杂,不需要过于深入的探讨,基本就是概念的厘清,源流梳理,她今天的课件放的是存在主义,于是宁遥提问,“有没有同学对存在主义有了解的?”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有低头的有查手机的,有横竖不怕死的。
  “我们找个同学来说一下吧。”
  她拿起名单来浏览,点起了刚刚跟邝野说小话的男生,那男生站起来支支吾吾的,“存,存在主义是……就是。”
  宁遥引导道,“没事,比如你可以说说有哪些代表人物。”
  “有,有……那谁。”
  邝野提醒他,“诶,萨特,海德格尔。”
  那男生没怎么听见,宁遥叫他坐下了,点了别的同学回答,然后进入课堂内容。
  一节课上完,学生们陆续离开,宁遥在讲台上擦黑板,手上沾了不少粉笔灰,邝野拿着本子过来,“宁老师,我没明白,那存在主义难道不受到尼采的影响吗?”
  她放下黑板拍了拍手上的灰,“受啊,我讲的是理论源流,所以从胡塞尔海德格尔讲起,尼采要更早一些。”
  邝野若有所思,“谢谢老师。”
  “不客气。”
  他给她拿着包跟在她身后,“宁老师,中午回家吗?”
  宁遥看了他一眼,“不回,下午还有一节课,要到四点半了。”
  “好吧,那老师您忙。”
  她笑笑,拎过自己的包,“乖乖的,周五带你去个地方。”
  ……
  宁遥在他出国那几年一直住在职工宿舍,就图省钱,好在终于是真正意义上的单人间,平时上下课也方便。
  前年考核过了之后,她轻松一些,也没有前几年那么大压力,故而去年她开始物色房子,按照现在手里的存款付首付完全没有问题。
  于是她在和邝野商量之后,去年买了一套综合条件还不错的房子,只是一直晾着,还是毛坯没装修。
  周五下课之后,她给他发了地址,要他来新家看看,邝野正不满意呢,回来这大半年,连个正经住的地方都没有,天天跟丁一帆挤。
  “还是毛坯啊,装装也得一年了吧?”
  宁遥手里拿着钥匙转了转,“是,之前不是给你看过别的,你嫌人家二手装修不好看,拆了麻烦,要搞您的艺术。”
  他双手抱臂,靠在门边,“那是,我以后要住的地方当然要符合我的身份。”
  “所以不是给你留着等您装吗?”
  邝野不高兴道,“这么久了你才带我来,让我跟丁一帆那狗挤,你不爱我。”
  “你俩不是关系挺好。”
  “哼,你不懂我。”
  宁遥笑笑,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对他说,“伸手。”
  他低头看一眼,“干嘛?”
  手却伸出去,宁遥拿出买的那枚素戒捏在手里,“戴吗?”
  邝野看着那枚简单的戒指故意不满道,“就这啊,连个钻也没有。”
  “有,就是小了点,这枚戒指名字叫纯粹。”
  他哼了一声,“劳烦您给我戴上吧。”
  宁遥给他戴到左手无名指的位置,他抬起来看看,“勉强配在我手上待着吧。”
  “爱要不要。”
  邝野笑了笑从身后搂住她,“谁说不要的,我已经戴上了。”
  “我应该做个大的戴你脖子上。”
  “好啊宁老师,我给您配根链子。”
  “滚一边去。”
  “我看你很喜欢啊。”
  邝野执起她的手亲了一下,宁遥的无名指位置戴了一枚戒指,是他当初买的那个。
  戒指最开始代表权力的象征,因为这是圆形,有一种原始图腾的崇拜,跟婚姻和爱情都没有关系。
  后来钻石卖不出去,营销鬼才戴比尔斯的一句广告语,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钻石变成了爱情的忠贞,成了婚姻的必备。
  当一切解构之后,她再次有勇气戴上这枚有含义又什么都可以不是的物,只象征她们的感情,不再是束缚。
  邝野说,“那你还记得我当时怎么给你说的?”
  宁遥点头,这枚戒指名字叫venaamoris,拉丁语,译为爱情之脉,那时候人们认为无名指有一条爱的血脉通往心脏。
  故而他那时候为这个浪漫的寓意买单,如果人是单子,爱的血脉,直通心脏。
  “你来。”
  宁遥牵着他到客厅,玄关的位置有视线障碍,走过来才看见,他愣在原地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宁遥。”
  她走过去抚摸在钢琴上,“其实挺偶然的,我有一个同事前年出国,搬家的时候据说太着急车门没关紧,琴从车上摔下来受到了损伤,所以没有带,问有没有要的。”
  “我掀开钢琴盖看的时候,记得那个编号,只是损伤不轻,我没告诉你怕你心疼,这一年我问丁一帆托了专人来修,我自己学了点儿技术,琴键是我一个个试的,你……要么试试?”
  邝野指尖颤动,背对着她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丁一帆这狗,一点儿风声没露。”
  他转过身来,眼眶完全红了,“宁遥你怎么这么爱我?”
  宁遥走过去抱抱他,“曾经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兜兜转转,还是有缘分,它肯定也很想你。”
  邝野抱紧她,“你怎么这样儿啊,整的人感动死了,这么贵的琴你裤衩都没了吧?”
  “其实还好,有一部分还没付呢,主要是坏了,所以价
  格我能支付得起。”
  时隔多年,他无法诉说自己的心情,不真实感让他看一眼又扭过头去,没出息了半天。
  当这架钢琴再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声波震颤,音乐因爱重生,你走之后,声音从未停止。
  “宁遥,我这一辈子就折你手上了。”
  ……
  邝野因为留学早不在酒吧干了,这次回来他们有一场告别演出,小山和阿飘都签了新工作,工资稳定,收入可观。
  宁遥再来的时候总觉得这里哪里变了但实际上装饰还一样没动过。
  “你们店长呢?”
  “店长在后台呢。”
  她见到丁一帆,他笑着跟她打招呼,“宁教授。”
  宁遥摆手,“别瞎喊,等评上了再叫。”
  “迟早的事。”
  赵慕结婚之后没再跟他联系过,酒吧运营全部托付给了他,他做的挺好,也没有辜负老板的期待。
  他始终守在这里相信有一天她会回来,赵慕不会失约的,他会等她,等星星返航。
  人总要坚持点儿什么吧,要么活着真没意思。
  家乐考到原市念大学,今年刚毕业,大学期间她依旧来酒吧打工,成了丁一帆的好帮手,算得上半个店长。
  其实念了大学才发现也就那样,水课不少,正儿八经东西没多少,可是她不遗憾了,家乐天天想法在网上卖货,鼓捣她小姨直播,现在这个可挣钱了。
  “遥遥姐,你来了?”
  宁遥点头,“你不用管我,忙你的。”
  家乐走过来问,“遥遥姐,我最近有个小困惑呀。”
  她搂着宁遥的胳膊,宁遥说,“你说呀,什么事?”
  “嗯,就是我爸妈开始催婚了,要么就是催我谈恋爱,那个……那个林晓说,他给我入赘。”
  宁遥愣了一下然后开始笑,“乐乐,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
  “那你讨厌他吗?”
  崔家乐想了想,“不讨厌,如果是当个仆人的话他很合适。”
  宁遥又笑,程度比上一次还甚,邝野走过来问她们在笑什么,听到是这个他也忍不住,“多少年了把自己作成这德行。”
  演出开始之前,宁遥收到自己学生发过来的开题报告稿子,她坐在一旁边看边批注,觉得有点头疼,写的什么玩意儿,她当时也不这样儿吧。
  这几年带了几个研究生,碰巧的是宁遥还曾在研究生面试的时候见到过卡尔先生,张修齐,不过遗憾面试没过调剂到其他学校。
  他当时专门等着宁遥说谢谢,宁遥鼓励他以后好好学习,张修齐提到当年,“我也没想着怎样,那时候不懂事,老想着用一些外在包装自己,吸引女生,实际上现在想想好愚蠢。”
  “诶对了,那个女生现在怎么样了?”
  听完他们的告别演出,深夜宁遥坐在书桌前刚给学生一字一句改完开题报告,如果她当时有一个好老师,是不是就不会退学了。
  时至今日,宁遥跟姜凤霞断联,她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是否真的如她所愿,宁遥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就是完全正确,因为她可能也算是一种偶然。
  刚入哲学门的时候,宁遥读的很痛苦,加之那时候过的并不顺利,许多苦难堆在心里无法消解,西方形而上学那些玩意儿又填不饱肚子,追问来追问去上千年也没个结果。
  读到二十世纪哲学转向,尼采的永恒轮回,宁遥当时深夜里都觉得很绝望,这辈子都不想活了还永恒轮回,什么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