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到庄园,众人翘首以盼早早聚集前院,大哥得知耽误正经事不停道歉,朱和平已经摇摇晃晃上了二楼。
  大师课确实没法上了,都不白来,直接改个唱。
  周蒾他们回来之前,朱和平唱完了法版《巴黎圣母院》里吟游诗人的所有选段。这会儿,又化身皇家卫队长菲比斯,用一首歌《美人》深情演绎他对爱丝美拉达的爱慕之情。
  天幕星月作伴,歌声悠扬徜徉。
  青蓝色的眼睛迷离,缱绻,又明亮。
  路东祁上过几节声乐课,不专业多少懂点皮毛,他频频点头:“别说,唱得真不错。”
  目光搜寻到人群中小圆脸的身影,周蒾放下心来,这才说:“朱和平大学学的音乐,因为太热爱咖啡中途退学了。”
  路东祁哦了一声:“你还挺了解他。”
  “因为我看过他的比赛视频。”路东满脑袋问号,周蒾接着解释,“世界咖啡师大赛比的不单是制作咖啡,咖啡师还要在十五分钟的制作过程中,讲解自己的作品和构思。能拿冠军的咖啡师通常都很善于表达。善于在讲解中融汇自己和咖啡的故事,传达对咖啡文化和咖啡美学的个人见解。”
  “咖啡……美学?”路东祁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美学。”周蒾点点头,侧首问路东祁,“当咖啡发展成一种美学的时候,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路东祁当然不知道,“是什么?”
  周蒾:“天赋。”
  “天赋……”路东祁喃喃重复着看向周蒾,“你好像很在意这两个字。”
  一曲终了,董六一带头,掌声雷动。
  周蒾举目仰望如痴如醉的朱大师,没再言语。
  众人齐声高喊安可,朱大师满脸红光摆摆手,一转身,看见开着门的房间就往里钻。
  后踢腿,“砰”,门关了。
  只片刻,房间里鼾声大作,拔高音似的声调节节上扬,有种响彻云霄的穿透力。
  “大师就是大师,不拘小节随遇而安。”路东祁叹为观止,忽想起什么,他诶了一声,胳膊肘捅捅周蒾,“那好像是你住的宿舍。”
  不指望能叫醒楼上的醉汉,周蒾环顾四周:“我今晚找顶帐篷睡。”
  “你也够随便的。”路东祁咂嘴,双臂环抱转向她,“要不我发扬发扬风格,我宿舍的上铺借你睡一晚。”
  “宗源要睡。”周蒾想也不想,走了。
  2
  在路东祁的印象中,上一次睡帐篷还是九岁,在敦煌月牙泉。
  那时路烨刚红,厚积薄发大器晚成终于在不惑之年,夺下第一座影帝奖杯,迅速跻身一线男星行列。得奖后接的第一部戏是部武侠片,演个孤绝冰冷的大漠刀客。剧组进驻大西北,路烨趁路东祁放暑假,照例把他带在身边。
  以前路烨不红,路东祁满片场乱窜,也没人打听一句他是谁。现在当爹的荣升影帝,拍戏待遇好了,八卦记者闻着味儿也来了。
  更有无良狗仔,不知道怎么钻空子溜进片场,把录音笔硬怼到路东祁面前,直截了当问,你妈是谁。
  路东祁小小年纪半点不怵,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大概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当晚,路影帝带儿子住进了沙漠帐篷。
  透明的帐篷顶,路影帝亲昵搂紧儿子,陪他看月亮,数星星,讲故事。
  路东祁记得,那晚路影帝的话出奇的多。不间断地讲着他这些年拍戏遇到的轶闻趣事,甚至不乏亦真亦假的鬼故事。他明白,路影帝是怕他追问妈妈是谁。
  路东祁还记得,那晚帐篷外的夜空和今晚一样。
  苍穹高而幽远,散落着几颗疏星,弯弯的月亮像蒙了层半遮面的云纱,若隐若现。
  再美的夜空看久了也犯困,路东祁眼皮子打架的时候,门帘被掀开,高宗源钻了进来。
  发扬风格到最后,宿舍让给了周蒾,路东祁和高宗源从上下铺的兄弟,进一步升华成为睡同一顶帐篷的兄弟。
  “今晚月色这么美,你该多陪陪周蒾,聊点风花雪月什么的。”路军师上线,强打起精神献计。
  两张单人气垫并排,中间隔盏汽灯,快没油了半亮不亮的。
  高宗源平躺在另一边:“已经很晚了,她睡了。”
  开门帘飞进只小虫子,嗡嗡嗡绕着路东祁脑袋飞,他边扇虫子,边说:“她以前可不这样,熬最晚的夜加最多的班,年年都是我工作室的优秀员工。”一看腕表刚十一点,又说,“她回来也挺好,不用加班,早睡早起作息规律。”
  “在咖啡庄园工作同样要熬夜加班。”高宗源伸手调亮油灯,“采收高峰期,白天采收,晚上脱
  胶、水洗。忙起来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
  “你在庄园干过?”路东祁问。
  “我以前也是咖二代,不过我和周蒾不一样,我从没想过种咖啡。”高宗源笑说,“可能因为我吃不了苦。我记得周蒾很早就以她父亲为目标,励志留在云南种咖啡。她还写过一篇赞颂云南咖农的作文,被当成范文贴在了教室后面的板报墙上。”
  提起以前,路东祁顿时没了睡意来了兴致。
  他侧过身卧佛似的手掌托头,看向高宗源:“周蒾读高中的时候什么样啊?也像个假小子?”
  高宗源拉上冲锋衣拉链,抱着胳膊说:“和现在差不多,是班里最高的女生。如果不按成绩排座位,她可能和我一样,常年坐最后一排。”
  路东祁听出来了:“她成绩很好?”
  巴掌一合拍死虫子,高宗源掏张纸巾擦手,说:“特别好。我是体育生和她坐的远,高中接触不多,我也知道她学习刻苦。早自习最早来晚自习最晚走,错题本是全班最厚的。考大学当然是首要目标,我也有听说她憋着股劲儿,势要赶超年级第一。那家伙是个学神,逢考必第一,后来市状元去了北大。”
  “都成神了,有什么可赶超的。”路东祁不理解,然后乱理解,“那家伙是个男的吧?周蒾该不会暗恋他,所以暗暗较劲非要和他争个高下?”
  “我不清楚。”高宗源扭头,“暗恋所以较劲,你的逻辑是什么?”
  “没逻辑啊。”路东祁打哈哈,“我性缘脑。”
  “我以为你了解周蒾。”高宗源顿了顿,“毕竟她为你工作了五年。”
  “嗐,草台班子罢了。”路东祁自嘲,他翻个身,脸朝冲着帐篷外静谧的夜,“我呢,也以为我了解她,来庄园之后,完全不了解了。”
  沉默一阵。
  “兄弟,周蒾让我问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汽灯快熄了,高宗源伸手调节阀门,似随意地,“明天走的话可以搭我车,我送你去保山。”
  昏暗的帐篷倏忽亮了一瞬。
  “她想我走我偏不走。”路东祁小声嘀咕,较劲谁不会,他对高宗源说,“不麻烦了。反正我闲,再呆一阵子。”
  汽灯的光再度黯淡下去,高宗源索性关掉。
  他在漆黑中开口:“如果你决定留下,我建议你不要白吃白住。”
  “交钱嘛,没问题。”路东祁爽快道。
  高宗源:“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干点力所能及的事。”
  路东祁嗤笑:“我一草包能干什么?”
  空气又安静了几秒,高宗源缓缓道:“只要有心,总会有的。”
  第11章 世界冠军大师课(上)
  1
  因为不可抗力,大师课延至第二天上午。
  八点不到,前院露天课堂已人流攒动熙熙攘攘。有朱和平的粉丝,有从周边省市专程赶来的咖啡从业者,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咖农。
  住帐篷的路东祁想睡懒觉也不能睡,起晚了容易遭人围观。哈欠连天顶着头蓬乱短发,他没吃上早饭,先被董六一拖去见父母。
  “他们认识我?”路东祁问。
  “不认识呢。”董六一诚实作答,“我爸爸妈妈没见过活呢演员,他们想看看活呢演员长哪样。”
  董爸董妈都是佤族,普通话口音重。尤其是董妈妈,五句话路东祁只能听懂一句。那一句还是夸他亲切,不像电视里光彩照人的大明星。大明星谈不上,路东祁摆手笑说,他就是个小演员。
  董妈妈惊讶:“小演员长楞个子弟,怕是吃花瓣长大呢。”
  路东祁好像听懂了:“子弟是夸我长得帅吗?”
  董六一:“是呢,是呢。”
  路东祁帅也不是一天两天,溢美之词听到耳朵起茧,按理说早免疫了。今天不知怎的,来自佤族阿姨的赞美特别受用,每个字都那么真诚可信,路东祁飘飘然乐开了花,主动拉董家三口拍照留影。
  面对镜头,董爸董妈微微抿唇有些拘谨。董六一笑咧开整齐的大白牙,憨直中冒着点傻气。路东祁比他更傻,比着剪刀手,眉眼弯弯神采纷扬,看样子是真的很美,很开心。
  这一幕发生在厨房附近,周蒾和高宗源坐里面正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