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好还是不好?”
  她哈哈笑:“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很难得的性格,非常可爱。”
  告别王律,眼前条条大马路人来车往,她没有觉得如释重负,反而感到沮丧,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那么大的城市,她带着那么多的期望,可爱情、事业,通通辜负。
  她想到一会儿还要回旅店,这么住下去不是办法,路璐也有自己的事不能催她找房子。
  李桢桢翻开通讯录找人,或许有谁愿意合租或者正好有要退租的,往下翻,看到之前那位房东阿姨的电话,思前想后还是厚着脸皮拨过去。
  客客气气聊了十来分钟才挂断,好在结果是好的,她刚退掉不久的房子还没有人租下,房东阿姨懒得再折腾,又对她熟悉,所以仍愿租给她,更重要的是这个阿姨知道分寸,丝毫没有打探她去了又回的缘由,在这种困难时刻叫她格外感激。
  她浑浑噩噩地睡了两天,隔日就收拾东西搬回去,路璐执意要过来帮忙,但这次没叫上欧扬帆。
  两个瘦不拉几的女人像男人似的搬东西,忙进忙出,还好她独居,东西也不算多,付思衡送的那些她怕落人口实,一样没带回来。
  八九点钟,家什全都放进门,李桢桢请路璐下馆子吃饭,吃完折返,两人双双放慢脚步,都不想马上上楼面对现实。
  小区健身花园里有两个并排的秋千,平时有小孩把守霸占,今天太晚,早到了孩子睡觉的时候,秋千终于空置。
  她们坐上去,不由自主地蹬着长腿摇晃起来。
  路璐说:“好啦,这事儿终于算过去了。”
  李桢桢说:“好像我第一天来这里,兜了个圈回到原点,中间的努力全白费。”
  她反驳:“历史是螺旋式上升的,你只不过旋到低谷,之后就该上升了。”
  “螺旋是个漩涡,把你也连累进去。”
  路璐摆手:“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李桢桢又一次道歉:“对不起,是我太贪心,闹出这么多麻烦事来。”
  路璐故意玩笑道:“谁不爱富得流油,谁不爱被人追捧?不贪不是中国人。”
  李桢桢眼睛鼻子都发酸,她糊涂时,她提醒;她落难时,她帮衬,这情谊实在珍贵。
  她怕自己哭出来,转去问她的近况:“你呢,是不是和欧扬帆好事将近了?”
  “哈,谁知道呢。”路璐把秋千高高荡起,晃得看不清表情。
  “他对你挺好的,把付思衡下巴都打脱臼了。今天去,他戴了墨镜,我故意站侧面,看到他眼角还是青的。”
  路璐咬牙切齿:“活该,我当时真应该踹他下面,直接毁灭作案工具。”
  李桢桢笑着拉回话题:“这段日子我看出来一点,有钱人特别注重自己的声誉和人脉,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谨慎,欧扬帆肯为你动手已经很了不得了。”
  “他有时候很自我,脾气不怎么样。”
  路璐并不说他好,脸上也不笑,李桢桢却想,这个说法倒像在形容她自己……
  “别说我了。”路璐把焦点重新扯到李桢桢身上,“你接下去怎么办,继续做零活?”
  她神色黯然:“我可能再也签不了模特公司了。”
  路璐不禁语塞,毕竟和行业名列前茅的公司解约,以后恐怕很难被其他地方录用了。
  李桢桢说:“要不回家吧。”
  路璐用脚后跟抵住地面,秋千停下来。
  “回老家?回去更没有上t台的机会了!”
  “不一定要做这个,回家考个编或做份稳定的工作。”
  “浪费你的天赋,被人呼来喝去,当牛做马?”
  路璐似乎比她更不甘心。
  男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外拼事业,女人总因现实被困住。就算如付太太那样,家境优渥事业有成,照样要考虑经济效益离不了婚,照样孤身国外独自带孩子,还有她妈妈贺芳,做了一辈子享福人,没一点本事,顶梁柱倒了,便失去了独自承担的能力,全要靠女儿。
  李桢桢因为一个男人断了前程,罪犯尚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她却已经没有权利追求职业理想。太荒谬了。
  “先不要回去,总有办法的。”她现下只能干巴巴地道出一句挽留的话。
  李桢桢平静道:“我这两天一直在考虑,安安稳稳不是挺好的。”
  路璐情绪激动起来:“那你这些年为了什么?他们和你是正常解约,不是违约,不妨碍再找经纪公司的。”
  “没用,这种事很快会在业内传开。”
  “你连试一试都不肯?吉赛尔邦辰都被拒绝过40多次。”
  “天,你拿我和吉赛尔比,更不用劝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打道回府,至少要亲自打付思衡的脸!”她抓着李桢桢手臂不放。
  不行,不行。
  她在心里暗暗说“不行”,莫名在夜里显化成洪亮的“no!no!no!”的叫声,不断回荡耳边。
  两人吓到,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
  草丛里钻出只小狗,冲她们nonono继续地吼叫,一个“高耸入云”的身影紧跟而来。
  三人互看一眼,呆呆立在原地,狗仍然在叫。
  路璐觑起眼:“彭南?你怎么在这儿?”
  他答:“遛狗。”
  李桢桢没有去想他为什么突然养了狗,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觉得尴尬、难堪、拧巴。
  路璐挡在她前面,上次徒步,送人回去时知道他住的地方离这儿大约五六公里,路璐“呵”地笑起来:“真有你的,什么狗,能遛五公里。”
  “学名是米格鲁猎兔犬。”他以不变应万变。
  李桢桢此时蹲在地上摸小狗的脑袋和耳朵,彭南走前两步,她已经调整好心情把狗抱起来,交还给他,不着情绪地说:“回去吧。”
  其实是路璐最不想多逗留,她趁这个档口抢先撤离。
  可该走的不走,彭南拽着狗绳坐在秋千上,狗挣脱怀抱到处乱跑。
  李桢桢起身要走,彭南问:“搬家需不需要帮忙?”
  “谁告诉你的?”
  “路璐,朋友圈。”
  她打开手机,果然看到朋友圈有条新内容,路璐弓起手臂对着后方的一堆箱子自拍,角落里是她提着行李的背影,真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他以为她要搬走,其实是搬回来,灰溜溜地搬回来。
  彭南忽然开始说那条狗:“我不是故意跑五公里的,是他要遛到没精力才不会闹。”
  李桢桢的心思也被带过去,蹲下来摸摸小狗的大耳朵:“怎么会养狗?”
  “朋友不想要了,我觉得扔了不好。”
  “弃养确实不好。”
  “嗯,我不喜欢半途而废。”
  李桢桢听出意思,心底涩然。他却仍是聊狗,小狗完全不怕生,在她周围跳来跳去,又扒住她膝头,热情洋溢。
  彭南从背包里抓了把狗粮给她,李桢桢摊开手,他说:“你小心,它是饿死鬼投胎。”
  小狗果然冲过来埋头猛吃,尾巴摇得像直升机螺旋桨,彭南摸着它的背问:“你要起飞了?”
  她不禁笑了下,笑完又觉得不对,立马敛起嘴角。
  他很狡猾,小动物作杀手锏,没有人会遛狗遛到别人小区,也不知道这段日子他跑了多少个五公里,而李桢桢那段短暂的经历他还完全不知情。
  她不是没有羡慕过路璐,有个无可挑剔的欧扬帆为她鞍前马后,连她这个朋友都连带受益。
  而眼前这个人呢?何尝不是死心塌地、坚韧不拔。
  女人总喜欢“坏男人”或“成功男人”,可那种男人滑得像条泥鳅,看看可以,真要抓,瞬间就脱身甩开,游向下一片流域。
  她意识到自己当不了婊子,也立不起牌坊,她永远处在尴尬无着落的位置上,摔不死也爬不上任何一级台阶。
  她不是有本事的女人,只想过简简单单的生活,有喜欢的工作,有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可是她想做的工作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和考验,她喜欢过的人也只是虚幻的泡沫,好难。
  狗有些累了,趴在地上哼哧哼哧吐着舌头。
  李桢桢看着前方,动了动嘴:“告诉你个事儿。”
  “嗯,你说。”
  她淡淡笑了下,双眼月牙似地弯起:“我之前和别人好了,搬去他家,今天我是搬回来。”
  “……”
  沉默了会儿,她洒脱地挥挥手:“我今天很累,先回去了,再见。”
  李桢桢起身就走,背后响起声音。
  “明天不下雨。”他说。
  “什么?”她诧异地回头。
  “不下雨可以搬家,还可以遛狗。”他把牵引绳递到李桢桢眼前。
  她瞪大眼睛,不知道回什么。她低估了这个男人,他愿意做台阶,不论你往上还是往下走。
  她没有接过绳子,时间确实很晚了,她连人带狗目送出小区,而后默默折返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