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们刚在狭窄的石洞深处勉强稳住身形,就清晰地听到——
  一个刻意压低、却透着焦躁和狠厉的男声:
  还有活口吗?
  第47章 ☆、47空空如也
  水姐蜷缩在石洞最外侧,紧贴着湿漉漉的岩壁,边听边推测着。
  数量不少,至少有十几个。
  靴底碾过湿滑的石阶,金属皮带扣相互碰撞。
  不知道是军人,抑或者警察?
  瀑布下的石洞距离寺庙建筑不过十几米,属于放个大声点的屁都能听清楚的程度。
  她侧着脸,一只耳朵几乎要探出水帘,全神贯注地倾听着洞外咫尺之遥的嚣闹,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的闯入。
  哑女也严阵以待,右手紧握着府尹掉落的军用匕首,左臂紧紧环箍住他的脖颈。
  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两母女,在这方绝境之地,构成了一个沉默而稳固的包围圈。
  被钳制的府尹,却意外地没有表现出预想中的激烈反抗。
  一方面,他投鼠忌器,孙子小吉那张稚嫩惊恐的脸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两个亡命的女人一旦出事,天知道她们的同伙会对他唯一的孙子做出什么?他不敢赌。
  另一方面,浸淫官场数十年,从基层摸爬滚打到一府府尹,他最擅长的就是“周旋”。
  面对上峰的压力,同僚的倾轧,下属的阳奉阴违,乃至更危险的局面,他都能凭借一张巧舌和精准的算计化险为夷。
  眼前不过是两个女人。
  虽然手段狠辣,处境凶险,但他内心深处那份上位者的倨傲和多年斡旋养成的自信仍有余力支撑他。
  连这两个女人都对付不了?那这几十年真是在官场上白混了。
  他需要等待,等待一个破绽,或者一个契机。
  洞外,搜捕者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洞内三人的心上。
  “报告,这边没发现。”
  “这边也没有。”
  “藏经阁都看了,空的。”
  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带着困惑和焦躁跑向某个方向:“长官,都搜遍了,府长和小吉都不在啊!怎么办?”
  紧接着是府长副手难掩疑惑的声音:“怎么会没人?我明明看清了消息,难道又约了别的地点?或者……他们转移了?”
  警长解释:“根据路上折断的植物痕迹,今天确实有人往这边来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府尹大人……”
  府尹副手又下了命令:“再看一遍!犄角旮旯,树根底下,岩缝里面,甚至每一块地砖的缝隙!给我一寸一寸地搜!人不可能凭空消失!肯定是哪里遗漏了!”
  警长沉默了几秒,显然对这种近乎偏执的命令感到无奈,但他终究没有反驳。
  面对这位府尹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他只能服从。
  “是!都听到了?再搜一遍!仔细点!边边角角都别放过!”他粗声粗气地对手下吼道。
  杂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棍棒敲打灌木和翻动石块的声响。
  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瀑布永不停歇的奔腾和洞壁渗水的滴答声。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结果毫无悬念,
  依旧是徒劳。
  “报告局长,真没有!”
  “这边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把你的人分一半,立刻上山搜!沿着山路,往密林深处去!就算把整座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剩下的人,随我回府邸!”他的命令斩钉截铁,透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明白!”
  警长的声音很快远去,伴随着大批人马向山上移动的沉重脚步声。
  洞外暂时安静了不少,只剩下两个政府官员和一半警力。
  一个陪在他身边、级别更低的官员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充满了忧虑:“长官,这样大张旗鼓地搜山,动静实在太大了。万一,万一惊动了里面的匪徒,府尹大人的安全,可就……”
  他没敢把话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府尹副手道:“哼!安全?你倒是挺会替府尹大人着想。”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和野心勃勃的算计:“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府尹大人和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或者被胁迫着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条件?我们这些人,这么多年,费了多少心血,熬了多少日夜,眼看就要……你告诉我,到时候怎么办?嗯?我们所有人的前程、心血,都付诸东流了怎么办?”
  那下属被这番毫不掩饰政治野心的质问噎住了,连忙诚惶诚恐地应和:“是是是。您深谋远虑!是我考虑不周,考虑不周。我这不是,也是担心府尹大人的安危嘛……”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讨好和急于撇清干系的慌乱。
  “府尹大人?哼!他老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那是从枪林弹雨里杀出来的!老虎豹子见了都得绕道走!区区几个上不了台面的毛贼,能把他老人家怎么样?你这纯粹是担心不该担心的!”
  府尹紧闭的双眼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蠢货!彻头彻尾的蠢货!养不熟的白眼狼!府尹的内心在咆哮。
  他恨不得立刻挣开束缚,夺过哑女手中的匕首,冲出洞去,亲手把这个满脑子只有换届选举、只有夺权上位、全然不顾他生死的副手捅个透心凉!
  多年的提携、信任,竟换来如此赤裸的背叛和毫不掩饰的野心!把他当成政治博弈的牺牲品和绊脚石!
  府尹气血上涌,汗毛扩张,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洞内本就极度阴冷潮湿。三人为了进入这个隐秘的石洞,更是直接穿过了瀑布。
  不速之客突然到访,刚才各路虫豸惊慌失措地四处乱窜,又很快发现这些“入侵者”似乎动弹不得,于是试探着,沿着湿冷的裤管、袖口,甚至衣领,悄悄爬了上来。
  皮肤上传来冰凉、滑腻、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养尊处优多年的府尹哪里受过这种罪?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条细长的多足的生物正沿着他的小腿内侧缓慢向上蠕动。
  一阵难以抑制的瘙痒让他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试探性地扭动了一下脚踝。
  水姐也抬手,弹飞了一只正试图爬上她裸露手臂的棕色马陆。
  唯有哑女,微眯着眼睛,注意力都在手里的匕首上,动弹都不曾有一丝。
  虫子爬过她同样湿透的裤脚,甚至有一只大胆的蜈蚣在她紧握匕首的手背上蜿蜒前行,留下泥水的轨迹。
  可哑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
  仿佛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虫,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时间在冰冷的湿气、虫豸的爬行和洞外若有若无的警戒声中,一分一秒地煎熬着。
  终于,剩下的几个人似乎也耗尽了耐心,确认此处确实不可能藏匿目标后,也随着搜山的队伍向山上走去,脚步声渐渐融入山林深处。
  直到人群远去,水姐立刻掏出电话,快速按下皮拉吨的号码。
  他们约定好,每小时一个电话确认安全,现在已经推迟了七分钟。
  “嘟……嘟……嘟……”
  漫长的忙音在狭小的石洞里回响,每一声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无人接听。
  水姐握着电话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又重拨了一次,结果依旧。
  “嘟……嘟……嘟……”
  忙音如同冰冷的宣告。
  一股寒意,瞬间从水姐的脚底窜上头顶,让她如坠冰窟。
  原本她把皮拉吨和府尹的宝贝孙子小吉留在那个看似普通、实则隐蔽的城郊结合部公寓里,是经过周密考虑的。
  他们诓骗小吉这不过是一场游戏,所以少年人极其配合。
  当府尹方面手忙脚乱的时候,火力都集中到了竞争对手他潘身上。
  理论上,后方应该是安全的,是灯下黑。
  可是此刻,这无人接听的忙音,实在诡异。
  就在府尹上山前的不久,她刚刚和皮拉吨通过电话!
  电话里,皮拉吨还像往常一样汇报着。背景音里隐约传来电视声,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府尹是独自一人行动,他怎么可能那么快、那么精准地找到藏匿小吉的公寓位置?
  从时间上推算,从他离开官邸到出现在寺庙后山,中间根本不够他往返城区并找到人质!
  而且,就在刚才,当水姐用小吉威胁府尹时,他眼中瞬间爆发的、几乎要将她撕碎的恐惧和担忧,绝不是伪装!那是至亲骨肉被威胁时最本能的反应!
  如果府尹本人没有小吉位置的信息,他的手下更不应该有。
  刚才洞外和警察的对话,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是尚未找到府尹,也没有找到小吉。
  可如果不是府尹,也不是他的手下……是谁找到了小吉和皮拉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