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干!搞什么鬼?”水姐在后面拍哑女,阳台太逼仄了,并排两个人站不下。
  哑女摊摊手,表示不知道。
  楼下摩托车摊主正支起褪色的遮阳伞。
  玻璃柜里摆着些模糊的吃食,融化的冰水顺着柜角滴答成线。
  睡了一觉后,肚子饿得很。
  水姐打算去瞅瞅,临出门突然转身,食指在唇边竖了竖。
  哑女会意,把门链扣得严严实实。
  房东茄子花正往神龛前摆新鲜茉莉。
  见水姐经过,她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突然抓住水姐手腕:“今天不去龙虎庙?电视台都来啦!”
  水姐问:“什么活动啊?这非年非节的。”
  茄子花说:“哎,‘超级老虎节’呀!你不知道吗?有名得很,电视台和报社都来拍,宣传采访呢。有村民在山上发现了几只幼虎,前几天送到龙虎庙去了,今天举行收养仪式,好日子都赶一天去了。”
  顿了顿,她疑惑地问:“你男人不在工地吗?就是他们那边发现的。这么大事儿没跟你说吗?”
  水姐漫不经心地捋捋头发:“他们男人聊工地,比念经还无聊。”
  茄子花赞同地点头:“我觉得也是。你下楼干什么?”
  水姐回答:“饿了,去门口看看卖的什么吃的。”
  茄子花连忙提醒:“哎,我跟你说,那摊子宰人的!你往左拐,那边有卖香蕉的,便宜!就是水果老三样——香蕉、芒果、菠萝蜜。门口那家,一小块就收你20铢!”
  水姐道了谢,往门口走。
  小摊摊主窝在玻璃柜后,正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柜里的水果满满当当,铺垫的冰块融化,滴滴答答化成了水。
  她按照茄子花的指示往里走。
  卖水果的老妪蹲在塑料布上打盹,苍蝇在她腌菜似的脸旁盘旋。
  水姐挑了串青芒果,突然听见身后有小孩在唱:“老虎老虎吃大餐,吃完大餐瞅不见……”调子古怪得很。
  水姐买了几样,顺便给茄子花带了一份。
  寺庙的场面比她们在公寓里听到的还要壮观。
  整个寺庙洋洋洒洒铺满了人,勉强让出一条小道来。
  记者们的摄像机像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后面跟着主持和一头成年大老虎。
  有人看热闹,有人等开斋饭。
  哑女踮脚张望时,正撞见皮拉吨顶着满脸油彩从偏殿溜出来。
  他新剃的光头上画着黑色王字,那道青疤倒成了老虎的胡须。
  不过他混在一堆画着老虎颜料的工作人员中,整个人反而变得不起眼来。
  “昨天让他不摘头巾,骗小沙弥说紫外线过敏,转头就忘了。”哑女心想,不过既然没被发现,也就算了。
  她绕到皮拉吨身后,冷不防拍了拍他右边,然后快速闪到他左边。
  皮拉吨往右边看去,什么都没有,转向左边才发现是哑女。
  胖脸立刻咧开傻笑:“哑女,你就会捉弄我。”
  “吃饭了吗?吃的怎么样?”哑女打手势问。
  皮拉吨说:“喝了红薯粥,味道还不错,吃了好几个鸡蛋。”
  他神秘兮兮地扯着哑女,非要给她看自己刚认识的小老虎。
  “这是星星,就是天上的星星!他多可爱呀,刚会走路呢,像小猫一样。”
  “你负责养着他吗?”哑女问。
  皮拉吨点头:“对,我负责养他。偷偷跟你说,每次我都多给他一块胡萝卜,他吃得可开心了。”
  “那你就是他的妈妈了,他会把你当成他的妈妈的。”哑女逗皮拉吨。
  “呀!那怎么办?我可是男的呀?”皮拉吨又急又疑惑。
  看到哑女偷笑,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歪着头指着哑女,一副“我都不稀罕说”的表情。
  “你们住哪里呀?”皮拉吨转而发问。
  哑女笑笑:“就在那边村子里。”
  这时,摄像头转向他们这个方向,哑女悄悄拉着皮拉吨走开了。
  他们找了个清闲去处,两个人靠在厨房后门,偷吃喂老虎的芭乐。
  庙里的铜钟突然敲响。
  惊起的鸽群中,有只灰羽的屁股开了水闸,白的黄的绿的撒了皮拉吨一脸。
  “我也太幸运了。”皮拉吨不在意地抹了抹脸。
  “别这样,去洗一下,水姐说过,鸽子很脏,会有病毒。”哑女打断他。
  皮拉吨想起来什么:“对了,水姐呢?没跟你一起吗?”
  水姐正在园子里逛着,记忆被拉回女儿珍珠溺亡的那天。
  修道院也是这样隆重的活动。
  大善人来寺庙捐助,给几个学生捐钱,举行仪式,还有斋饭随便吃。
  自己带着珍珠和哑女去看,听讲经的时刻,珍珠吵着要去上厕所,水姐没在意,任由她自己出去了。
  哑女却不放心,一路说着“对不起,让一下”闪出了人群。
  过了一会儿,人群轰隆隆地往外跑去。
  珍珠溺亡在厕所门口的蓄水桶里,小脸就那么飘在水面上,像跟自己捉迷藏一样。
  第一个发现她的哑女在原地怔怔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当时的哑女还是鸦女,从此变成了哑巴,也变成了“哑女”。
  事后问什么,她都不记得。
  寺庙的一个小沙弥说,珍珠像是上完厕所后去舀水,探着身子,不小心栽了进去。
  可是蓄水桶里的水并不少,舀子是塑料的,就浮在水面上,说什么也不用探着身子去取。
  邻居大嫂猜测,是不是哑女不小心导致珍珠落水,所以她才心怀愧疚,不敢说话?
  可水姐知道,别人拍照的角落里,事发时哑女并没有和珍珠在一起。珍珠去厕所的那几分钟里,哑女正忙着摘树上的黄花。
  可到底是谁杀了自己的女儿呢?是小孩子意外落水吗?还是另有凶手呢?
  法医的诊断是溺水而亡,可这就是真相吗?
  第29章 ☆、29佛祖开眼啊
  几次三番下来,哑女和水姐已经摸透了与皮拉吨接头的门道。
  每逢双日,趁着龙虎庙对外开放的午后时分,在香烟缭绕的游人堆里碰头。
  这天日头毒得很,庙檐下的铜铃被晒得发烫,鸽子都躲到檐缝里不出来。
  水姐正拉着哑女往外走。
  青石板路上突然窜出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支快化完的甜筒,奶油顺着她黝黑的手指往下滴。
  小丫头就这么直愣愣杵在两人跟前,一边舔着黏糊糊的掌心,一边用黑葡萄似的眼珠上下打量。
  “你家大人呢?”
  水姐蹲下身,红绸衫下摆扫着地砖上的香灰。
  小丫头扭头往功德箱那边努努嘴,人群里有个穿筒裙的妇人正在添香油钱。
  “找我们有事?”
  水姐从兜里摸出张印着老国王头像的纸币,在指间转得像扇子。
  小姑娘突然踮起脚,带着椰子冰淇淋的甜腻气息凑到水姐耳边:“那个胖哥哥......”她声音轻得像蚊子哼,“被坏人抓住啦。”
  水姐收起笑容,装作整理鬓发的样子,眼角余光扫过庙门外的棕榈树,捕捉身后的人群。
  她知道,关皮拉吨的人正站在不远处观察着。
  她表现得特别慌乱,故意让对方在这场猫鼠游戏中占了上风。
  把纸币塞给小女孩,拍拍她的头,说:“再去买支冰激凌吧,这只快要化掉了。”
  等那抹鹅黄色身影蹦跳着消失在大殿拐角,她拽着哑女的手腕快步钻进放生池边的竹林。
  二十分钟前,皮拉吨刚跟他们见过面。
  但她们没想到的是,几天前的电视报道上,皮拉吨脸上厚厚的油彩却没盖住那道青色疤痕——大师刺符失败的产物。
  走私团伙看到那道青色疤痕,认出了皮拉吨。
  “佛祖开眼啊。”医生摩挲着翡翠佛牌冷笑。
  此刻皮拉吨正被关在食物储藏室里,全白的义工服下捆着浸水的麻绳。
  走私犯们要拿他当饵,钓出这对总坏好事的凶母女,还有那只该死的猴子。
  皮拉吨没扛过第一轮拷问,连偷吃过给老虎的芭乐苹果都招了。
  现在医生的人就埋伏在寺庙后墙外,那排铁皮屋顶的僧舍在烈日下泛着白光。
  “不能在庙里动手。”医生嚼着槟榔吩咐黄毛和老马。
  香客们的手机镜头比枪口还麻烦,更别说那些总爱多管闲事的外国义工。
  他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像处理上个月湄南河捞出来的那具浮尸。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引出寺庙,悄悄地解决他们。
  水姐和哑女得到消息后如法炮制,也找了个小孩传消息给皮拉吨,然后急急赶回了公寓。
  主持看着包装完好的炸猪皮,总觉得不对劲,遂打开检查。
  果然,在炸猪皮中藏着一张米色的纸条,上面写着:“我现在在公寓等你,快跑,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