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水姐家的芭蕉园和屁嘟家的芭蕉园原本是一个。
  后来水姐搬来暖村后,就从屁嘟手里买下了一小块芭蕉园,在里面建起房子来。
  所以很可能阿赞要进入的芭蕉园,并不是屁嘟家的芭蕉园。
  傻子才会去凶婆娘那里找不痛快,更何况偷钱不去小卖部,反而趁别人洗澡翻裤兜?
  他可能估错了位置,那他一开始想去的,是?
  第6章 ☆、6什么都吃专吃不会算数的小孩子
  既然阿赞心里有鬼,那拉祖的事必有蹊跷。
  哑女打算去村里转转,顺便去警局探路,知己
  知彼百战不殆。
  长长的雨季蓄足了水,鱼类的活动空间拓宽开来,池子里鲶鱼的个头也愈发肆无忌惮。鬼魅般没在泥里,几把玉米棍丢下去,就能引出密密麻麻的翻腾。
  哑女和皮拉吨坐在沟边,这本是开垦出来蓄水灌溉椰子树的,后来别人送了一小桶鱼苗,剩饭剩菜烂果子丢下去,没几年时间就成了规模。
  花花绿绿的玉米棍不贵,一大袋才50铢,一点点喂能玩好一会儿。
  “这玉米棍我能吃吗?”皮拉吨捏起一个红色的问。
  “有颜色,不好,吃了拉肚子。”哑女解释。
  “那鱼吃了怎么不拉呀?”
  “他们拉在水里,变成肥料,养着椰子树。”
  “哎呀,那我不等于喝鱼屎吗?”
  哑女点点头。
  皮拉吨懊恼地撅起嘴巴鼻子,又劝慰自己,小声嘟囔:“没事,鱼屎肯定被净化过了,才变成椰子水的。我不怕的。”
  哑女为他还能说出“净化”这样的词拍拍手,虽然完全不通。
  水姐喊:“抓几条小的给警局送去吧,让他们自己烤着吃。”
  皮拉吨又问:“干嘛抓小的呀!水姐你太抠门了!”
  水姐没有理会他,继续叮嘱哑女送完东西赶快回来,这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一场兜头暴雨。
  哑女穿上胶裤,猛地用力往水沟里一叉。
  鱼群一哄而散,被按住的鱼却不能挣脱,费力扑腾把水变得更混了。
  等大团暗红色慢慢洇开,那扑腾也就停了。
  哑女丢掉鱼叉,弯下腰去在水里摸索。
  她眼珠一转,抓住鱼鳃后,恶作剧地快速甩出。
  那条将近一米长的巨型鲶鱼就直挺挺逼近皮拉吨。
  “噢咦!!”皮拉吨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鲶鱼血,光顾着躲闪,却忽视了巨型鲶鱼的重量,没想过就凭哑女看起来瘦弱的身板,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的?
  “鱼怪……这是鱼怪!”
  “这是鲶鱼。”
  “鲶鱼怎么……怎么大?”
  “吃得多。”
  “它们吃什么?”
  “什么都吃,专吃不会算数的小孩子。”
  看到皮拉吨害怕又怀疑的表情,哑女被逗得哈哈大笑。
  皮拉吨抱住双臂,扭过圆滚滚的身体,生起闷气:“皮拉吨再也不跟哑女好了!哑女最坏了!”
  哑女不好意思地哄他,道歉,答应再也不会吓唬他,这才作罢。
  这条大鱼太过骇人,没法送,哑女拿过剔骨刀来,灵巧地把鱼肢解,剔骨,顺手把鱼肉又丢回水沟里去。
  刚才还四下奔逃的鲶鱼们,又不长记性地聚回来了。
  “鱼也会吃鱼?”
  哑女没回答,她想人也会吃人,何况鱼呢?
  又捞了十几条小臂长的鲶鱼后,哑女拿上背篓装好,往警局送去了。
  等着警局的人把背篓还给她的时候,哑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奇怪,村里没几个摄像头,连警察局里都没有。
  记得她问过水姐,水姐说:穷乡僻壤哪有什么摄像头,在这里,人眼就是摄像头,无数双眼睛都在门后紧盯着热闹,像恶狗追逐肉骨头。
  警局是孤零零的一栋建筑,进门就是办事大厅,打架斗殴、酒驾闹事、吸毒嫖娼……都是在一楼解决,二楼应该是高级警察的办公室,哑女看不到上面的内容。但是她常来送鱼,有印象的是,几位资历老的警察曾经从上面下来过。
  在公告栏那里,所有正式警察的照片都有,除了常见的几位,大漂亮,小可爱,塔万,纳塔朋……还有那天在拉祖葬礼教育哑女的警察——昌叔,他竟然是局里的二把手。
  警局自带院子,从大厅的后门也能进去,几辆警用摩托车停在里面。
  刚才在墙板上看到的警局平面图,与实际基本无差,哑女心里默默记着。
  很快塔万把背篓拿了出来,一块给的,还有瓶冰水。
  就在哑女要回家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开小卖部的塔哥扛着两箱啤酒大步走进来,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滑落,浸湿了白色背心的领口。
  当他看到哑女时,不自然地活动了下肩颈。
  哑女不理会他的小动作,水姐告诉过自己,不要跟塔哥有联系,虽然哑女不知道个中缘由,但她相信水姐不会平白无故与人交恶。
  哑女趁着他们嬉笑,背起空竹篓向门口走去。
  转过两个街角后,她突然停下脚步,耳朵微微动了动。身后有摩托车引擎的嗡嗡声,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距离。
  不用回头,哑女就知道是谁。
  她假装整理鞋带,身后的摩托却径直开了过去。
  哑女不再理会,怕空空太热,把它和冰水一起放在了背篓里,空空被晃得昏昏欲睡,索性闭上了眼睛。
  路边的狗胆子大起来,看哑女一个人,便冲她悄声靠近,甚至形成包围之势。
  它们各有领地划分,定是把哑女当成了闯入者。
  一条黑狗,两条黑狗,全部都是黑狗,在这里你很难凭借花色辨认不同的狗,因为每条狗都身披近乎一样的黑。要分辨每条狗,靠的是皮肤病带来的长期斑秃和定居者蜱虫的位置。
  包围圈越来越小,哑女捡起地上的木棍驱逐着,并不想跟它们浪费时间。
  狗群反而“啸叫”起来。
  叫声吸引了空空,它探出头来,很快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长臂一卷,荡上树枝,比在地上跑步还快。
  它识得首领,直奔而去,坐在头狗的背上,指挥着它横冲直撞,很快狗群四下而散,再不敢嚣张。
  哑女呼噜着空空的肚子,拧开水瓶喂它喝了一口。
  好笑,今天终于人仗猴势了。
  回到家时,哑女放下竹篓准备清洗,却发现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不知何时被放在了里面——是青辣椒酱,用烤过的青辣椒、蒜、虾酱捣碎制成。
  哑女疑惑:水姐喜欢的小吃,但塔哥怎么会知道?莫非他也是北方人?
  水姐冷笑一声,告诉哑女全都丢去喂鲶鱼。
  “记住”,水姐背对着哑女说,“塔哥的东西,连喂鱼都嫌脏。”
  水池里,鲶鱼们仍在贪婪地吞食着青辣椒酱,搅动的水声混着厨房叮叮当当的声音。
  哑女知道,养母又在剁鸡了。
  每次都是这样,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买一整只鸡。
  整鸡便宜,只要三十五铢。
  她拿着刀,先把鸡劈成小块,再剁小,剁细,乒乒乓乓的声音能持续个把小时。
  等声音停下的时候,鸡肉连同案板屑,都变成了泥质。
  哑女走到供着菩萨的案桌旁,从白酒瓶里倒出一小瓶盖。
  拜了拜,请求菩萨原谅,慧眼请暂时闭一闭。
  她知道,下个镜头,水姐就会满世界找酒喝,疯了一般。
  这是陈家豪死后,她留下的毛病。
  她嗜酒,但是酒量极差,只要一小瓶盖低度白酒,就能昏昏沉沉睡过去。
  那时候再把她拖回房间,就容易多了。
  哑女把水姐拖回房间,帮她擦洗改好薄被后,才去收拾厨房。
  那些鸡肉骨泥根本烹饪不了,也只能便宜那池鲶鱼了。
  哑女把骨泥收到菜盆里,一股脑儿倒下去。
  不一会儿,鲶鱼群闻着腥味儿就来了。
  哑女站在岸边,面无表情地看着。
  它们的嘴巴真像粉碎机,吞噬着任何人类不想要的东西。
  她突然觉得,这些鱼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闪烁着不寻常的光芒,就像它们知道什么人类不知道的秘密。
  第7章 ☆、7啊来哇老娘洗澡你也要管你妈洗澡你管不管呐
  哑女除了去警局送鲶鱼,还帮皮拉吨家小卖部去送炸猪皮,一来二去,基本上摸清了警局的构造和黑猫们排班的规律。
  这天,傍晚时分,哑女帮屁嘟往警局送完辣椒盐,她没急着回家,反而绕到了警局后的芭蕉林里。
  几棵高大的棕榈树穿插其中,哑女利落地跟着空空攀上其中一棵。
  良好的视野,把灯火通明的警局院子一览无余。
  拉祖舅舅阿赞的老婆阿普,跌跌撞撞冲进警局后院,拦住正准备下班昌叔:“我丈夫一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