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徐潮收敛了笑容,微叹道:“实不相瞒,若不是您,老夫一定不会开这个口的。”
  德亨:“难道是因为我看着好欺负吗?”
  徐潮:“都说了,老夫是看您是急公好义之辈……”
  德亨打断他,道:“这种话就不用说了,我虽为国公爵,然并未参政,我会让佐领巴音出面,文墨方面,就由徐尚书出力了。”
  徐潮躬身礼道:“应当的。”
  德亨不想再继续待了,他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复又回来,不放心的问徐潮道:“你不会还有什么算计没跟我说吧?”
  面对德亨的不确定,徐潮只道:“老夫保证,不会算计德公爷什么。”
  德亨狐疑问道:“真的?”
  徐潮再次保证道:“真的。”
  德亨:“……暂且信你一次。”
  目前看来,徐潮是个能做事的户部尚书,海关、粮仓都是国之重器,德亨希望有这样负责的人掌户部。
  至于心眼子多到跟筛子一样,呵,他要是心眼子不多,也不能坐稳尚书位子四年。
  看看其他部的尚书吧,不管是满还是汉,尤其是满尚书,差不多一年一换,顶多两年一调动,能一任好几年都不动一下的,寥寥。
  徐潮,一任就是四年。
  今年,就是第五年了呢。
  康熙帝信任他,如果他不是负责又清廉,康熙帝不会让他掌这么多年的国库的。
  这可是国库。守着国库的大门,徐潮居然一点都不动心,没有伸手去拿,他定是一个心有坚持的人。
  对这样的人,德亨是钦佩的。
  德亨回府没多久,叶勤就回府了,他苦大仇深对儿子道:“今日皇上召我去御书房说话,给我看了好些个折子,都是参我的……”
  德亨:“……皇上看着如何?”
  叶勤轻叹道:“皇上能给我看这些折子,自然是相信我的,但还需要上折自辩。”
  德亨:“阿玛,您可以去请教一下户部尚书徐潮。”
  叶勤差点蹦起来:“他?那老匹夫!”又疑惑:“你怎么知道他的?”
  德亨对叶勤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将今日之事说给叶勤听,叶勤一会子脸色铁青,一会子咬牙切齿,直骂徐潮:“老匹夫,老滑头,老狐狸……”
  德亨说完,不由问道:“阿玛和徐尚书有什么过节吗?”
  叶勤没好气道:“天天没事儿干,就盯着老子的钱袋子,你说你老子跟他什么过节?”
  德亨:“…您以前说的户部…不会就是在说他吧?”
  叶勤:“就是他!”
  德亨“呵”“呵”笑了两下,无语道:“还真是精于谋算的老狐狸啊。”
  叶勤背着手在地上踱步,好一会,才道:“太子只是要钱,咱们以前对上了,我主动退两步,太子也很好说话的,且太子是君,等日后继位,这织染局不还是他的?做什么要将银子给户部,吃力不讨好。”
  还有那个徐潮,他是死是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叶勤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要答应徐潮和他联手。
  从叶勤的身份和立场来看,他说的并没有错,且是这个时代所有宗室的寻常想法。
  但德亨不一样。
  织染局自是要保住的,但他是先将粮仓之事放在前头,解决粮仓之事同时保住织染局最好,若是不能,那就保粮仓,暂时放弃织染局。
  德亨不能想象,如果不能按时发下禄米,最底层的那些八旗官兵会怎么样。
  人都是向上考虑的,叶勤如今站的足够高,他自己又不指着那些个禄米过日子,自然不会低头向下看。
  这就是德亨佩服徐潮的地方。
  以小见大,徐潮能以尚书之身,跟个书吏一般奔波在粮仓中,只凭这一点,他就胜出这个时代官员许多了。
  德亨道:“但那是以前了,前几日儿子不是才得罪了太子吗,太子如今指不定怎么恨我呢,子不教,父之过,皇上给您看的那些折子就是证据。”
  叶勤扶额,瘫做在椅子上,道:“你救了一个范三拔,得罪了太子,觉着这买卖划算吗?”
  德亨:“买卖不是这样算的。范三拔是个活生生的人,人生而有尊严,这是跟牲畜不同之处,看到他那样受辱,是个人就不能无动于衷。且,他还与我做事,算是我的奴才,我若是视而不见,还怎么做主子呢?”
  “呵,我可是头一回见你这样做主子的。”叶勤讽刺了一句。
  这哪里是做主子,这是养儿子呢。
  哦对了,别家老子养儿子都没他这样尽心尽力的。
  但算了,儿子这样有情有义,手底下的奴才只有更忠心的,等日后儿子能单独出门办差了,有这样的奴才护着帮着,他这个做阿玛的瞧着也能放心些。
  叶勤道:“既然你已经跟徐潮联手了,那就这么办吧。唉,银子是好东西,不光咱们自己看着好,别人看着也好呢……”
  面对叶勤这种甜蜜的烦恼,德亨嘿嘿笑道:“既然银子这样多,要不,儿子帮您消耗消耗?”
  叶勤忙拒绝道:“可别,我拢共就这么点子银子,已经被徐老儿搂了一遍了,剩下的我还有大用,你就别凑热闹了。”
  德亨奇怪:“您是有什么大计划吗?”
  叶勤搓手笑道:“正要跟你说呢。这不范三拔退了,范氏手上的生意散了许多出来……”
  德亨奇怪:“不是说是让范毓芳接手了吗?怎么还会散出来?”
  叶勤嗤笑道:“范毓芳可没范毓馪能干,那些商贾店家很有些不服范毓芳,范毓馪人虽然龟缩在承德,但他在承德一吆喝,北到俄罗斯,西到青海,东到盛京都能响应。范毓馪说了,今年范氏商行的货物会低价转给我,这可不少,光茶和布这两样,就能赚足以往三年的利,我打算全销给东洋人,换铜锭和银子回来。”
  怪不得太子会盯着上你,原来到手的范毓芳是个银样镴枪头啊。
  德亨不由好笑不已。
  不过:“做铜锭的生意,那您岂不是又和太子对上了?”
  叶勤:“范毓芳是范毓芳,我是我,我贩我的,他贩他的,做什么要对上?不是你说的从东洋人那里搂金银?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咱们府上就能有一座金山银山了。对了,府里的银库可能会不够用,你记着挪出两间来……”
  德亨是说过,东洋人那里没好东西,但唯有挖不尽的金银铜矿,咱们跟他们做生意,其他的都不要,只要金银铜锭子。
  显然叶勤是记到心里去了。
  但是:“阿玛,您是不是忘了,儿子刚才说过,督察院有御史提议禁海,且给您按的罪名,有一条就是出关大宗米粮……”
  叶勤:“这是污蔑,我可是听你的,从来不贩卖粮食和盐铁给外洋人的,这是死规矩,我都跟皇上说了,皇上说他知道。”
  “再者,你不是也说了?像是徐潮这样的人是不赞同禁海的,你放心,就算禁,也不会这么快,不影响我做今年的生意的。”
  “儿子你别说,四贝勒正经挺有生意头脑,有他做指点,傅鼐定价那叫一个狠,再有苏朗在旁敲边鼓,咱们联手,其他商贾不敢跟他们做生意,那些洋人被压得嗷嗷叫,也只得答应了。”
  傅鼐是镶白旗人,胤禛旗下的佐领人,苏朗是镶黄旗人,叶勤佐领下人,他们各自的主子不能出京,他们就代为在外奔走,算是主子的耳目和腿脚。
  叶勤继续道:“四贝勒眼光也好,去年,底下的奴才们按照他选的布料和瓷器的花样去织染、去烧,出品后果然淡雅出尘,素而不浮,华而不俗,一拿出来,那些洋人都抢疯了。今年我特意聘了几个画师,专门照着这种画风又画了许多个花样子出来,已经送去贝勒府让他挑选了,等选出来,今年的织坊和瓷窑就该接新活儿了……”
  德亨听着叶勤的絮叨,神思飘远,想着什么时候,他也能出京一回,不管是去北面的俄罗斯,还是去南面的南海群岛……
  他都不挑的。
  徐潮动作很快,他在清点完旧太仓这一个粮仓之后,没有再继续亲自督促清理剩下的粮仓,而是洋洋洒洒的写就一篇奏疏,然后让巴音签字画押,在宫门关闭之前,亲自送到了康熙帝的面前。
  当然,户部满尚书希福纳也在,他是被徐潮给从家中叫来的,因为徐潮能从叶勤手里抠出银子来,希福纳就多给徐潮三分颜面,他在他家大门口叫他出来,希福纳就出来了。
  然后上了徐潮的马车,就没再下来。
  希福纳身上还穿着便衣呢,虽然见皇帝不算失礼,但也不成体统不是?
  但没办法,徐潮将事情说的太吓人了。
  粮仓里的粮食,居然全部被偷换成了沙土!
  天老爷,徐潮小命不保,难道他这个从工部转过来的尚书,还能得了好?
  也别管什么体统不体统了,走吧,咱们一起进宫,将这事儿尽快报上去,能减少些许罪名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