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此话一出,德亨和弘晖顿时一人一个将范氏兄弟的嘴给捂住了,因为刚才外头那个自称“老奴”的声音,正是范三拔所有。
  范氏兄弟也是大惊,幸亏德亨和弘晖捂住了他们的嘴巴,要不然,他们肯定已经弄出动静来了。
  此时两人见德亨和弘晖这样如临大敌,也不敢再动,听由两人摆布。
  德亨和弘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德亨向后甩了一下头,意思是后退。
  弘晖点头同意。
  两人一手捂着范氏兄弟,一手揽着他们的腰开始慢慢往后退,务必不能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外头的人。
  陶牛牛和苏小柳顶在两人前头,以防突然有人发现他们,会对德亨和弘晖两个不利。
  外头,那个开口威胁的男人还在继续:“贩铜的生意范毓芳做不了主,要是中途截留铜锭,还需你范大当家的点头才行,你说你有没有用处?”
  贩铜?
  范氏经营从日本购买铜锭的生意德亨是知道的,在范三拔的儿子范毓馪和衍潢经营草原羊毛生意之前,就是和范三拔父子两个做从日本往大清贩铜的生意。
  将大清的丝绸、瓷器、药材、工艺品等运抵日本,再从日本换回铜锭,每年少则30万公斤,多则70万公斤,占清政府从日本进口铜料的一半还要多。
  范氏本来就是皇商,诸如丝绸、瓷器、药材、工艺品等货物,范氏能拿到别人想都想不到的低价,贩铜的生意改民商为皇商后,这里面的利润差,连曹寅都眼红,为此,曹寅还跟康熙帝上奏折,说想从内务府借银十万两,也经营贩铜的生意。
  康熙帝大笔一挥,准了。
  可惜,曹寅没有范氏父子的精明,最后亏本了。
  曹寅又跟康熙帝上折子,说不想做这门生意了,康熙帝说你不想做就不做吧。
  然后,那十万两白银也没收回。
  德亨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因为曹寅“借”的那十万两白银就是从织染局走的,经的叶勤的手,最后这十万两白银白白打了水漂,还是叶勤给补上了这个亏空。
  为此,叶勤回家关起门来可着劲儿跟儿子发了好大一顿牢骚。
  但能怎么办呢?
  人康熙帝愿意宠这个奶兄弟,外人也没法子啊。
  但自从范毓馪被衍潢看中,将重心放在羊毛生意上之后,范毓馪就从范氏贩铜的生意中退出,改由堂兄范毓芳顶替了他的位置,和范三拔一起继续经营这门生意。
  但范三拔很快就发现,范毓芳在秘密将贩回大清的铜锭做转移,到底转移去了哪里,范三拔也清楚,是送太子那里去了。
  范氏贩的铜锭是要交内务府宝钞局铸铜币去的,若是只少一成两成的,大不了就说海上遇到风暴,损失了,但你要是少五成六成甚至七成,你让范三拔怎么跟康熙帝交代?
  所以,范三拔在铜锭的运输上订了新的规矩,没有他的亲令,就连他的儿子范毓馪都不能动今年新运来的铜锭分毫。
  范三拔私下已经跟范毓芳说了,这是补前两年的亏空,让他向太子代为转达。
  范三拔也没有想到,他才跟范毓芳谈了没多久,太子的走狗就找来了。
  还是将他约到这么一个僻巷里,范三拔心中不由开始打鼓。
  范三拔求道:“皇上已经询问老奴,今年的铜锭会不会又遭意外,老奴也没法子了,还请太子高抬贵手,放过老奴这一遭吧。”
  说话的那个男人冷酷道:“看来,给你的敬酒你是不吃了,那爷就赏你一杯罚酒。来人,伺候伺候咱们的范大当家的……”
  外头响起了人走动拿东西的糟乱声音,还有范三拔“你们要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的惊恐声,德亨和弘晖停下脚步,眼睛都定定的盯着前方的胡同口,范氏兄弟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有液体浸湿了德亨的手掌,但德亨捂住他们嘴的手更用力了。
  没一会,有水声传来,有骚臭等秽物气味飘散到小夹道里……
  德亨大怒,抬脚就要向前走,被弘晖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德亨猛然回头,通红的眼睛瞪着弘晖,弘晖将手里已经瘫软的范清注交给苏小柳,他去拉着德亨,向后扯,要带着他离开这里。
  德亨不动,陶牛牛将范清洪从德亨手里接过去,弘晖在德亨耳边小声道:“光靠咱们是救不了人的,快点回去贝勒府找人才是正理。”
  德亨冷静下来。
  他现在出去能做什么呢?
  那些人为什么在这里对范三拔动用私刑,是因为牛角湾胡同背(北)面这一片,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安王府的奴才和王府所属旗人的居住区,这里是安王府的地盘,他们在这里,当然可以对范三拔为所欲为还不怕被人撞见。
  因为就算是被人撞见了,也都会视而不见。
  如果现在德亨出去了,他和弘晖会遭受什么,真的难说。
  太子的走狗太疯狂了,无法无天说的就是他们,德亨不能和那些疯子们讲身份讲地位讲王法。
  因为他们身后的主子就是王法。
  德亨深吸一口气,将此时此刻记住,转头和弘晖趁着外头糟乱的声音还在继续,能掩藏他们的行走的脚步声,快步离开了。
  找谁呢,找谁呢,找谁呢……
  正在德亨边跑边在心里思量该找谁去救人的时候,结果一跑出来迎面就遇上了讷尔苏。
  讷尔苏被德亨吓了一跳,忙拦住风一样的德亨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等看到接连跑出的弘晖和被拖拽出来的范氏兄弟之后,讷尔苏面色郑重起来,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们遇到什么了?”
  德亨抓住讷尔苏,问道:“你能叫来多少人?”
  讷尔苏:“十个八个的好手不成问题。”
  德亨:“叫上他们,跟我走。”
  讷尔苏:“你先说做什么去?”
  德亨:“救人,来不及了,路上说。”
  讷尔苏也没多想,立即派人去叫人。
  弘晖将哭的直发抖的范氏兄弟交给其他人照顾,德亨叮嘱两兄弟道:“记住,从今日起,你们就是哑巴聋子,不管谁问话,你们都不要回答,记住了吗?”
  范清注哭喊道:“为什么?!”
  德亨反手扇了他一巴掌,红着眼睛厉声喝道:“听话!”
  范清注和范清洪都被震住了,哭都不敢哭了,只颤抖着点头应下。
  德亨顾不得再管他们,见人到的差不多了,夺过一个侍卫的缰绳翻身上马,对弘晖道:“你就不要去了。”
  弘晖也夺过一个侍卫的缰绳,翻身上马,道:“你说什么胡话,讷尔苏,我们带人过去就行了,你不要去了。”
  既然碰上了,讷尔苏怎么能不去?
  没的说的,几人一行带着十来个侍卫,在德亨的领路下,快马走大路,从安郡王府后街进入崇文门内大街,向南走十多米,调转马头向西,转入可通车马的小路。
  进入这条小路还没走几步,就被几个带刀的侍卫拦住了。
  侍卫:“安王府内地,外人止步。”
  德亨冷笑一声,直接飞马朝这个侍卫撞去。
  侍卫闪避开来,德亨已经看到前面的惨状了,他驾马大声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小爷我就喜欢在你们安王府的内地纵马,让玛尔珲来找我吧。”
  德亨驱使着马来到范三拔身边,看着瘫软在污秽中一身粪便的老人,心中怒火大烧,他用马鞭指着领头的那个男人:“报上名来!”
  这个男人并不怕德亨,施施然道:“德公爷,小人劝您少管闲事。”
  德亨怒道:“今日这闲事小爷管定了!”
  说罢,一马鞭朝这个男人抽过去,这个男人并不是脓包,他躲过了马鞭,反手捉住了它,就想顺着将德亨给拽下马。
  一柄刀居高临下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是讷尔苏。
  讷尔苏道:“你最好松开手。”
  男人松开德亨的马鞭,德亨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男人双手捂着脸惨叫出声。
  这个男人带来的其他奴才围住他,欲对德亨动手,都被讷尔苏带来的侍卫给治住了。
  德亨冷笑道:“这是给你主子的见面礼,范三拔是我的人,满京城皆知,你们今日对他动私刑,就是在向我开战。不管你主子有什么招数,我都接了。”
  “滚!!”
  德亨这样硬气,且有讷尔苏带来的侍卫虎视眈眈,这些人也不敢真的对一个铁帽子王、一个皇孙、一个国公动手,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德亨下马,蹲在范三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干涩唤道:“范公。”
  蜷缩成一团的范三拔重重抽搐了一下,将头脸埋的更深,如将死老狗一般呜咽出声,然后就没有回应了。
  德亨好似没有看到没有闻到这臭气熏天的污秽一般,他解下大氅盖住这位为清皇室奔走一生的老者,将他半抱起来,可惜,德亨终究年少,他无力将人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