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胤禩见说着说着胤禛就兀自出起神来,心下纳闷这个四哥想到了什么,但他向来是有眼色的,只陪走,心下想着自己的事情,并不再开口说话。
  德亨四个跟着余泰来到胤禩位于前院的起居院落,暖阁里烧着地龙和火盆,几人脱下外面氅衣,用温水仔细清洗手上和脸上的灰尘。
  因为氅衣和衣袍下摆上沾了泥灰,所以四人还要等一等,等仆妇将衣服清理干净才好上身。
  有人来找余泰回话,余泰面露为难之色,弘晖就道:“谙达先去忙吧,今日贵客多,八叔那边恐张罗不过来,谙达且去帮他,等会我们兄弟会自己回去。”
  余泰有些迟疑,德亨笑道:“这里的路我还熟,谙达尽管去就是了。”
  可不就是熟嘛,侍卫院在哪里您都找去了,余泰不免要腹诽两句。
  余泰笑道:“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两位阿哥收拾好了,也快些赶去吧,莫要误了开宴的时辰。”
  弘晖笑道:“咱们会记得的。”
  余泰又去看德亨,弘晖忙道:“有我看着他,何谙达尽管放心。”
  余泰尴尬笑道:“奴才没什么不放心的。”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弘晖眼睛不住的打量德亨,德亨纳闷:“你看什么呢?”
  弘晖抱臂斜眼看他:“你是不是对那个余泰做过什么?”
  德亨不满:“他可是八贝勒的贴身内侍,我能对他做什么?”
  弘晖不解:“那他做什么防你跟防贼似的?”
  德亨:“我怎么知道?”
  德亨确实不知道余泰做什么用那等看刺头儿的眼神看他,但也无所谓啦,他又不住胤禩府上,他管那个余泰怎么看他呢。
  在屋子里呆着闷的慌,且十多岁的男孩子火力壮的能与牛相比,不穿大氅站在屋外,德亨只觉浑身舒爽,就不愿回屋去了。
  冬日里麻雀最多,叽叽喳喳的在枯枝和屋檐砖瓦之间跳跃,德亨手又痒了,捡了几个小石子儿,就站在廊下打麻雀。
  弘晖听到外头麻雀乱飞乱叫的声音,出来一看,不由扶额,叹道:“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德亨停住手,也叹道:“没意思的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呢。”
  范清注安慰道:“等用完宴就可以走了。”
  德亨:“那还早着呢。”
  用酒宴可是慢的很,不喝尽兴了,主家可是不会放人走的。
  弘晖:“等会宴上看戏、行酒令就有趣儿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给关傻了,怎么就不爱跟人玩儿呢?”
  德亨:“谁说我不爱跟人玩儿了?我只是不爱跟那些人玩儿罢了。”
  那些个膏粱子弟,聚在一起,不是说哪个戏班的小倌儿长得俊俏,就是哪家的头牌最得人心,听着就让人作呕,德亨没有当面斥责他们,是他修养好。
  可不代表他赞同他们,乐意跟他们玩儿。
  一想到入宴就要见到弘皙一行人,弘晖也兴致缺缺起来,干脆自己也捡了一把小石子儿,扔着打重新又飞回来“找打”的麻雀了。
  范清洪和范清注两兄弟可不敢打贝勒府的麻雀,就给德亨两人捡了小石子儿,让两人打。
  打了一会子,弘晖笑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时是在恭王府,你就这么捡了一把小石子儿,打人家府里开的正好的海棠花。”
  如今的恭王府已经不是王府了,而是一分为二,西路规制改为贝勒府,东路,则是划给了胤禟,作为胤禟分府后的皇子府。
  德亨也回忆了一下,笑道:“那时候你傻的很,都不知道要躲着太阳的,还穿戴的严严实实的,就那样站在日光下瞪着大眼睛看我,傻透了,我都怕你一个不小心给晒晕过去了。”
  弘晖也想到了德亨将他拉到花树下,摘下他的瓜皮小帽儿给他扇风的小模样儿,不由莞尔。
  那是他第一次和同龄人站的那样近,他当时也的确快要晕过去了,不过是紧张的。
  “咳,咳咳。”
  正在回忆往昔的两人朝院内东墙一个月亮门看去,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走了出来。
  少年看到德亨和弘晖两个,当即拜道:“连生见过两位阿哥。”
  曹连生,曹寅的长子,曹如玉的同母哥哥。
  德亨和弘晖是见过曹连生的,康熙四十五年,曹如玉和讷尔苏大婚,曹寅在江宁任上不能来京,就是兄长曹连生送妹妹来京大婚的。
  曹如玉大婚后,曹连生就留在了京城,没有回江宁。
  曹连生不在宴会上和众人待在一起,在胤禩的前院里做什么?
  德亨来到曹连生出来的那道月亮门前看了一眼,没问门的那一边是什么地方,而是道:“马上就要开宴了,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正是因为快要到开宴的时辰了,曹连生才不得不出声提醒的。
  他所在的这个小院,只有这一个月亮小门是通往外院的,其实曹连生已经在月亮门那一边等了有一会子了,就是想等德亨和弘晖两个走后,他再离开。
  谁知这两人压根就没走的意思,甚至还颇有兴致的回忆往昔起来了,曹连生无法,为了不再继续耽搁,让外头某些人起疑,他只好出声提醒了。
  曹连生:“奴才正是要去参宴。”
  德亨:“如此,那你快去吧。”
  曹连生:“……是。”
  曹连生在两人“锋利”的视线中快步离开,出了院门,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着自己太过莽撞了,他该再有耐心一些,不该因为赶时间就冒然暴露了踪迹的。
  等曹连生背影消失,德亨和弘晖对视一眼,不确定问道:“咱们不会撞见什么事儿了吧?”
  弘晖皱眉道:“咱们莫要再待了,快离开吧。”
  德亨急忙进屋,嘴里还在道:“走走,快离开这里……”
  他宁愿去宴会上听那些纨绔吹牛打屁,也不愿意再找清静地儿了,天老爷,今年是什么年头啊,康熙四十七年,多事之秋啊,整个八贝勒府,就不会有一处是清净之地!
  德亨和弘晖带着范氏兄弟匆匆忙忙去参宴了,就是在宴会上见到曹连生,也当做不熟悉一般,一眼带过。
  宴会没什么好说的,德亨和弘晖所在的那一圈子少年们,都去捧弘皙的臭脚,也有来找德亨套近乎的,亦都被他敷衍过去。
  等宴席过半,德亨去找胤禩,提出先行离开,想和弘晖回老宅看看去,胤禩自是同意了。
  都到家门口了,若是德亨不提回老宅看看,胤禩才是奇怪呢。
  等出了八贝勒府,德亨大大松了一口气,跟弘晖和范氏兄弟兴冲冲道:“我带你们走小路,这胡同里的小夹道就跟迷宫一般,可好玩儿了。”
  弘晖也感兴趣道:“我也算是来过你这里几次了,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德亨嘿嘿笑道:“其实我正经也没走过几次,不要迷路才好。牛牛,你知道路的吧?”
  陶牛牛也不确定道:“不知道有没有动土的,若是这两年有动土的,可能会有些夹道给封住了。”
  他随德亨在四贝勒府住了三四年,这边也是很久没来了。
  弘晖道:“没事儿,天儿还早着,若是走不通,再原路返回就是了。从哪里进?”
  他在对面一排房子里逡巡,房子都是连在一起的,没有什么大的空隙可做夹道。
  德亨拉着他向东走,道:“在安郡王府后街那边……”
  这房子和房子之间因为房屋的分离、合并所留出来的小夹道果然有趣,墙的这一边是寂静小路,墙的另一边是人的喜怒哀乐。
  这一家可能是死了人了,撒的白纸钱有的落在了墙头上,有的飘过墙头,落在了小路上;这一家可能是有女嫁人或是有新人进门,高过墙头的树枝子上还挂着红绸子装饰的白灯笼;这一家墙根处应该种了一棵杏树,如今只是枝丫探过墙头,等再过一个月,就是杏花出墙了。
  弘晖驻足在一处墙外听了一会子,小声问德亨道:“里面小孩子在做什么游戏?”
  德亨:“有数数的声音,不是踢毽子就是跳绳吧。”
  弘晖继续往前走,嘴里嘀咕道:“我猜是踢毽子……”
  可喜的是德亨记忆里的夹道子没有被封住的,可以让他们畅通无阻的往前走。
  脚下的夹道走到尽头就到了牛角湾胡同的背(北)街了,沿着背街向西走,再转弯走讷尔特宜家墙外的夹道,就能进入牛角湾胡同,就到了家门口了。
  眼看前面出了夹道口就是背街了,德亨及时收住脚,迅速后退了几步,同时对身后众人“嘘”了一下,众人顿时都静下声来,奇怪的看着德亨。
  众人注意力一集中,就听到了夹道口传来的说话声。
  “……你别给脸不要脸,咱们说的话你不听,难道要太子亲自跟你说不成?”
  “老奴不敢劳烦太子。只是老奴不知,老奴之侄已经归附太子麾下,太子要老奴还有何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