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德亨随意翻着这本一看就是小作坊刊印出来的诗集,问道:“这一本多少银子?”
  德隆伸出三个手指头,道:“三两五钱。”
  德亨咂舌:“可真够贵的。”要不怎么说这年头读书至少得是有产的小康之家,也规劝读书人‘书中自有黄金屋’要孜孜不倦的奋斗考取功名呢?
  德隆道:“要我说,这诗集也就那样,只是因为印的少了,才一百来本,别人买不到,又想买,可不就将价钱炒上去了吗?”
  正说着,卓克陀达用团扇在脑门遮着大太阳娉娉婷婷的带着丫鬟仆妇们走来了。
  三人起身见礼:“姐姐。”
  卓克陀达笑道:“府里新进了西瓜,我给你们来送一些,就是不用冰镇了,只吃瓜,也是解暑的。”
  即便如此,弘晖也是不能多吃的,但德亨和德隆没有这个顾忌,两人抱着西瓜一通乱吃,弘晖一片西瓜还没用完,两人七八片就已经下肚了。
  “哎哟……”德亨在手里吐了一口,扔下瓜皮,从红色的瓜瓤中捡出一颗雪白带着血丝的牙齿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卓克陀达忙吩咐丫鬟上前伺候德亨漱口,然后又亲自将那颗牙齿扔到屋顶上去。
  德亨掉的这颗是下牙齿。
  德亨嘶嘶的吸气,他不敢去舔,怕再长一口乱牙。
  德亨一面看着卓克陀达旋转着撒花绫子印花长裙走来走去,一面接受德隆的嘲笑,突然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抓不住尾巴。
  “德亨?德亨?还疼吗?”弘晖见他不说话,担心的问道。
  德亨露着风道:“这会子不疼了,”然后问卓克陀达,“姐姐,你这裙子上的花不像是绣上去也不是织上去的?”
  卓克陀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白绫印染栀子花的裙子,笑道:“这种布料上的花样是染上去的,不是绣上去的。”
  德亨:“就跟画上去的一样,居然是染的,真好看。”
  弘晖忙道:“德亨,让阿玛知道你又对姐姐的东西感兴趣,又要训你了。”
  德隆就在旁嘿嘿的笑,德亨因为好“颜色”被四贝勒严厉训斥的事儿他听说过好几回了,现在都习以为常,当个笑话听了。
  德亨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不说,阿玛不会知道的。”
  应四福晋的要求,德亨就管她叫额娘,胤禛也让他叫一声阿玛,但德亨只有在怂的时候,才会唤他“阿玛”讨饶,平时跟人说话都还是叫一声贝勒爷。
  卓克陀达笑道:“据说这是用蜜蜡染的,到底是怎么染的,我可就不知道了,你……”
  “蜜蜡,蜡染,蜡……”德亨一拍脑门,“嘶!”
  他忘了自己刚才掉了一颗乳牙,牙口里还在酸酸涨涨的疼,舌头也觉着大了一圈无处安放呢,这会子一拍脑门,剩下的牙顿时咬到了舌头,这下疼的他泪花都冒出来了。
  卓克陀达好笑道:“真是个孩子,这都能咬到舌头,快,去取半碗冰来,含在嘴里能舒缓一些。”
  被吩咐的丫鬟去给德亨取冰,德亨脑子里却是有一个想法快速成形了。
  第93章
  德亨虽然人住在四贝勒府里, 但他并不是和外头失联的,他好歹是个手里正经有人有钱的国公,就算被罚避府读书, 也没禁止他不见人的道理?
  为了德亨能方便见家人和自己人,卓克陀达在贝勒府府院的最东面东北角上划拉了一座带小门的一进小院给德亨,专门供他见人用。
  小院不大也不算小,正屋三间, 西面厢房两间,南面是小花园,搭了个棚子,可以做临时仓库,西面是墙和门。
  这一天,中午放学之后,德亨来到这个小院子,一进小院, 就见表姐哈宜呼指使着仆妇婢女们搬运板凳等陶罐木盆。
  其他军士三十八和巴图以及管领宋学清的儿子宋之问则是带着几个男仆在搭建工作台。
  众人见他进来了, 就都站定问好。
  德亨意外,问道:“表姐, 你怎么也来了?”
  哈宜呼是福顺的长女,是德亨嫡亲的表姐,今年十三岁,跟一些性格泼辣的旗女相比,她有些过于文静了。
  但那是以前。
  从今年年初开始,福顺认为她已经长大了来了葵水就硬是将人送到纳喇氏身边让妹妹帮着调/教:
  “务必让她学出你三分不饶人的性子来”, 这是大舅福顺的原话。
  可巧那天正好是德亨回家探亲的日子, 这话他是听的真真儿的。
  哈宜呼跟纳喇氏一样, 是正经旗女, 以后也会走纳喇氏当年的老路子,先参选,后嫁人。
  但福顺以为,自家女儿未必能有妹妹的好运气好福气。
  所以,得在下一次大选之前,先将哈宜呼的性子给改一改。
  她以后不管被选进宫做了小格格(宫女),还是撂牌子放出来嫁人,性子跟个柿子一样谁都想去捏一下,在他这个阿玛看不到的地方,她还不得给欺负死?
  德亨觉着,等到下次大选,他去找人运作一下,将表姐落选,然后备上丰厚的嫁妆,正经找个人家嫁了也就行了。
  但话又说回来,哈宜呼的性子确实有些绵软了,她就是不进宫,嫁给人家做大房太太,那也得有手段拿捏的住底下的小妾和奴才不是?
  有德亨在这里杵着,哈宜呼一定不会嫁给寻常旗人的,最少也得是个有差事的旗人官兵吧,最好是个笔贴式,往文官方向发展的。
  要是能参加满人科举的就更好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做朝廷大员,或者外放做知府道台之类的地方官。
  德亨倒是还没天真到以为表姐嫁了就能和表姐夫恩爱不离白头到老,过上那种没有婆婆刁难、没有丈夫花心、没有小妾通房阳奉阴违、没有奴才踩高捧低、妯娌和睦相处的幸福日子。
  这种娴静日子,他自己都过不上。
  纳喇氏是怎么调/教表姐的德亨没看到,但哈宜呼性子明显是开朗了许多,隔三差五的,就会被姑母派来贝勒府看望表弟。
  所以,德亨迅速跟这位表姐熟悉起来。
  但这次,德亨是跟宋之问联系,让他去显王府借几个会蜡染的织娘过来印花给他看,所以他没想过哈宜呼会跟着一起过来。
  哈宜呼性子温柔,说话也徐徐缓缓的,她笑道:“昨儿个哈拉嬷嬷蒸了八珍糕出来,念叨着你喜欢吃,我想着也该来看看你了,可巧宋谙达去给姑母请安,说今天要来你这里,姑母就让我跟着一起过来了。”
  原来如此。
  德亨让宋之问他们继续,自己和哈宜呼站在一旁说话。
  德亨:“小萨萨会自己走了吗?”
  萨日格已经满一周岁了,已经开始从爬行生物向直立行走快速行进,一天一个进度,快的很。
  哈宜呼温柔笑道:“能推着小推车自己走了,等骨头再长硬朗些,不用扶小推车就能自己行走了。”
  说到这个小推车,德亨的屁股心理性镇痛了一下。
  “玩物丧志……不学好……工匠乃是下九流……给你的奴才是做什么用的……爷给你紧紧皮子,好好长长记性……”
  呵,因为亲手去造这个婴儿三轮小推车,他被四大爷按着好一顿拍。
  四大爷亲自上手,想想都可怕。
  更是不可置信。
  被扒了裤子按在腿上拍屁股的时候,德亨是震惊大于疼痛的,在上药之前,德亨都没哭一下,弘晖都以为他是被阿玛给拍傻了。
  但很快,上药的疼痛就让他鬼哭狼嚎起来,忘掉这伤是被胤禛亲手炮制的事实了。
  德亨:“说不定我下次回家她就能自己走了,她说话还是只会啊啊叫唤吗?”
  哈宜呼笑眯了眼睛,点头道:“是啊,每天姑父都要叫她好多次‘阿玛’呢。”
  德亨也笑了起来,想象阿玛教妹妹说话的样子,一定很可乐。
  可惜,他是看不到了,唉。
  哈宜呼见德亨有些失落,忙问道:“你叫这些织娘来做什么?姑母说你又要出幺蛾子了,让我跟你说一声,小心又要被贝勒爷训。”
  连哈宜呼都听说了德亨被胤禛罚的事情,可见这种惩罚已经频繁到捂都捂不过来的地步。
  德亨不自觉的向后摸了自己的屁股一下,不确定道:“应该不会吧?这次我不是在做顽器,就是想验证一下……”
  哈宜呼见他自己都面露忐忑,心下更不安了,道:“要不,我现在就带他们走吧?你想要什么,跟我说一声,我带着他们回咱们自己家去弄。”
  那可是贝勒爷,小表弟日常在老虎嘴巴上撩虎须,他是怎么敢的?
  德亨看着已经搭好的工作台和已经铺上的素色布料,道:“应该弄的差不多了,今天贝勒爷不在家,等我走了,你们就开始收拾,会没事的。”
  宋之问过来禀告道:“小爷,织娘们已经开始熬蜡了。”
  德亨点头,过去近距离观看。
  一个小铜盆里装着几块蜡块,铜盆下头是点了炭火的小炉子,小铜盆遇热,蜡块快速融化成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