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送了什么?”
  明蕴之转过身来,方才齐王和他在内殿狠待了一会儿,不知说了多少。
  “一把琴。”
  裴彧音色疏淡:“前朝雷公亲手所制的名琴,很有些来头,孤很欢喜。”
  明蕴之在听到琴字的时候脸色便微变了变。
  她没想到会跟齐王撞了生辰礼,明日便是裴彧生辰,临时想换,一时也想不起还有什么能再换。
  原本是没想着送琴的,她早没了前几年的心思,还要给裴彧准备什么新奇的、充满着她心意的贺礼。
  还是含之来东宫后,知晓太子殿下生辰将至,一时不知送些什么,特意来问她。她们明家最不缺的就是古籍孤本,含之在她的建议下选了本琴谱,明蕴之也就顺势挑了把好琴,准备一道送去。
  他有伤,这次生辰没法儿宴席,陛下为表重视,特意让人在护国寺捐了香油,又叫人不准懈怠了太子的生辰。
  ——她这个太子妃的礼物,自然不可落人口舌。
  许是她愣神太久,裴彧轻咳一声。
  “蕴娘不会忘了孤的生辰,没备生辰礼吧?”
  裴彧靠近几步,低声问道。
  “……自然不是,”明蕴之下意识后退了些:“备下了,殿下明日便能见到。”
  明日,明日……她脑海中飞速思考着还有什么东西能送给裴彧,金银玉石?一把剑?裴彧见惯了这些,怕是都不觉得新奇。好在贵重,拿出去应该不会太丢份……
  “孤期待了许久。前年蕴娘送孤的香囊,孤可是日日佩戴着。”
  裴彧眸光轻垂,落在她的指尖。
  她对人好起来的时候,真像要把心都送给旁人,不说裴琦那几只耗费心神的兔子。成婚三年,她未曾送过与旁人太过相似的礼物,第一年是窗边这盆手植的兰花,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其挺到了十月末他的生辰,花朵仍然盛放着。
  第二年是亲手所制的香囊,那阵子他忙于公务,白日里耗神夜里也难眠,她知晓了,便自己调了份香料来,有安神之效。
  第三年……
  裴彧低垂着眉眼,逐渐靠近。
  气息越来越近,明蕴之腰身靠在窗台上,手撑着身子,曲起的手肘碰到了花盆,一声轻响唤回了她的思绪,她扬首道:“生辰礼哪有自己讨的?妾身会送的。”
  “当真?没忘?”
  裴彧双手撑在她身后,窗边的矮柜上。
  没忘,却与人撞了,还不及其名贵。还好裴彧与她提了一嘴,否则她就真要闹笑话了。
  脑中乱糟糟的,明蕴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那沉沉的香气全然包围。
  一个带着草药清苦气息的吻,极轻地落在她的唇上。
  柔软,干净,一触即离,浅尝辄止。
  “讨到了。”
  裴彧开口,眸光沉沉地落在她唇上。
  明蕴之粉唇微张,还有些未反应过来,愣愣道:“什么?”
  怎么就讨到了,他的生辰礼,只要一个……
  “花。”
  裴彧直起身,距离渐渐拉开,她也看清了裴彧手中拿着的东西。
  深秋的最后一朵花瓣将谢之时,终于被主人采撷。
  男人指尖微动,花瓣随着动作旋转几周,轻轻地落在了女子的唇颊上。
  他低垂着眉眼,将花瓣轻轻捻起,放在她的掌心。
  “足够了。”
  第45章 第 45 章 帕子香囊,孤可不是谁送……
  第45章
  在讨明蕴之欢心的路上, 上辈子裴彧走了许多弯路。
  她对谁都一样的笑意盈盈,端着从不出差错的仪态与风度,无论是做明家二娘子, 还是一国太子妃,都让人觉得心服口服。
  成婚前,裴彧曾在宴席上也见过长大后的她。待人接物皆有礼娴雅, 是个极好的太子妃人选。
  不再是选妃时见到的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娘子,裴彧面上不显,心底却暗暗松了口气。当时他想,她若还如那时一般单纯懵懂,怕是难以在宫中生存下来。
  他对明蕴之自来是满意的。可这份满意到了后来,便越来越令他在意,越来越让他感觉到……似乎无论如何,也难以瞧见她真实的情绪。
  上位者不宜轻易t表露喜怒, 她做到了极致——无论他做些什么,送些什么, 她都是一样地表露出应有的姿态。
  譬如京中的饮食口味, 她分明吃不惯, 却也不动声色地吃了三年。若非梦境,他怎会知晓她的喜好?
  她不是会主动开口,为自己争取些什么的人。
  她是一块顽石。
  无数次碰壁过后, 裴彧得出如此结论。
  有些人吃软不吃硬, 有些人吃硬不吃软, 他的妻子需得软硬兼施。不给她逼进墙角, 围追堵截至毫无逃脱之机,她不会让那完美的面具展现出一丝裂缝,但逼得太过, 她又会慌乱失措,仓皇地寻找退路,反而更注意不到身边的人。
  裴彧发现,她总在寻找退路。他进一步,她看似在原地不动,但实则已经在脚下挖坑,只等着何时钻进去,再用厚厚的土掩埋自个儿,不受半点风吹日晒。
  只能一点点地磨。
  流水冲刷顽石,一点点地让那顽石磨开躯壳,显露半分真心。
  那个一触即止的吻,比天底下最甜的蜜糖还要甜腻。可于现在的她而言,这样意味不明的吻只怕比夜里的缠|绵还要令她惊慌。
  见人呼吸逐渐急促,目光游移,显然又要四处寻着理由借口缩起来了,裴彧敛眸,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距离尚能拉开,却拦不住目光的黏着。
  那唇泛上些水光,莹润剔透,衣领处露出的一截白腻肌肤覆上些健康的薄粉,比花蕊更为馥郁的兰香在离开的瞬息又翻涌了上来,像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挽留。
  不能逼得太紧。
  裴彧掩下眸中难以抑制的谷欠望,捻起花瓣的指骨掐紧,青筋鼓起。
  无人知晓这样的她有多让他沉迷。
  明蕴之早早将目光垂下,一个劲儿地盯着被裙摆盖住了大半的绣鞋。鞋上绣着几朵绽放的花,到底是牡丹还是芙蓉,亦或是什么莲花,她这会儿无暇思考,只是故作专心地瞧。
  裴彧靠近她的时候,她其实想过要推开的,但顾及他背上的伤,她不敢用力,手只是虚推了推,好似欲擒故纵似的。这样的感觉让她脸颊又一次烧红,她抬起潋滟的水眸,飞快地看了一眼裴彧,唇瓣轻张了张,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仍旧流转着暧|昧的气氛里,是含之的声音拯救了她。
  窗外不远,传来了少女温雅的声音:“沈大人且留步,我去寻人通传太子殿下。”
  来了人,明蕴之立马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关上窗户,直到窗户关合起的咔哒一声响起,她才又看到了裴彧半含着笑意的眼神。
  裴彧:“怕人看见?”
  明蕴之:“不成么……青天白日的,殿下这么……”
  她话没说完,瞥了眼手心被裴彧塞进来的花瓣,转过身出去了。
  出去时,正好和含之打了个照面。含之瞧见她脸颊红红,奇道:“阿姐,怎么辣到现在?”
  明蕴之:“……是有些辣,再让小厨房上份牛乳茶吧。”
  她推着含之去了侧殿。
  含之将方才遇到沈怀璋,齐王妃又让她引路的事交代了。明蕴之一听就知晓是怎么回事,姚玉珠看起来颇有撮合之意,她转念一想,竟也不错,暗地偷偷打量妹妹的神色:“你觉得此人谈吐如何?”
  “路上并未说话,但相见时所言几句,能看出此人是个翩翩君子。”
  含之评价得点到为止,看不出有什么多余的意思。
  明蕴之点了点头,这就说明不讨厌,往后再多些接触,说不定也能成就一段良缘。
  不过,一切还是以含之和沈怀璋的意愿为准,两人一个是她的亲妹,一个是她的挚友,都应当得到幸福。
  怀着这样的心思,明蕴之没让含之立刻回去休息,而是拖着她赏了会儿书画。话中提到明日裴彧的生辰礼,明蕴之道:“你这礼倒是好,阿姐的却得改改了。”
  裴彧说讨到了,不代表她真的什么也不用送,否则明日场面也不好看。
  含之疑惑:“阿姐是不是听错了?刚才送齐王殿下与王妃时,我还听闻王妃数落王爷,说连环画这种幼稚的礼物,只有三岁稚童才会送,怎么会是琴?”
  说的也不止这些,只是齐王妃数落王爷的话,含之没法儿一一复述罢了。听王爷争辩时的意思,说是寻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如同武侠话本里的绝代功法,随着上头练功,定能成就一代绿林盟主——他送过不正经的礼物多了去了,幼时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要分给二哥和玉珠,姚玉珠也只是数落几句,齐王也乐得听王妃教训。
  明蕴之:“……”
  她唇瓣一撇,立马明白了过来。
  好啊,怕是私下里知道了她要送什么,故意占她便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