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隐隐约约,好像记起从前,似乎也有过几回,这样的时光。
  刚成婚那阵子,她还没收住稚气,在外应酬后身上酸痛,夜里腿抽筋,一脚踢到了裴彧。
  她当即便吓醒了,看着裴彧那张冷冰冰、阴沉沉的脸,心中惴惴。
  道歉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见裴彧半阖着眼皮,自然而然地捞过她的腿。
  没有半分被吵醒的不悦。
  大掌包裹住她的小腿,粗砺的指腹划过光滑的肌肤,将那不安的肌肉按得舒爽。
  只是后来,她成熟了许多,便也不再有什么逾矩之事了。这些记忆便离她越来越远,若非今日,她似乎就要忘记从前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明蕴之老老实实趴着,肩头被揉开的酸爽让她舒展了眉眼,胸腔那股郁结着的气息缓缓吐出。
  直到那双大手按揉到了腰部。
  后腰上的肌肉敏感地一颤,她也不由自主地蜷了几分身子,喉中轻哼,声音又绵又软。
  “……”
  那双手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继续。
  明蕴之懊恼,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
  “啊……”
  接近尾椎的两侧肌肉被指骨轻推,那嗓音彻底抑制不住了,发着颤,轻道:“殿下,此处、此处够了。”
  真的够了!
  她转过头,眼神含怨地瞪着裴彧。后者神态自若,移开了手:“好。”
  真就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他换了地方,按揉着她今日使力不少的小腿。明蕴之趴在软枕上,缓缓阖上了眼。
  夜里静悄悄的,顶多能听到些外头侍女压得极轻的脚步声。帐中温暖,香气袅袅,男人力道轻重都足够合适。
  这么按着按着,当真有些困了。
  不知过了多久,明蕴之迷迷糊糊觉察到有人熄了烛火。她眼也不抬,展臂揽住锦被,睡梦中耍赖似的,不准人靠近。
  “别来挤我……”
  有人在她的榻前站定片刻。
  半晌,那人轻叹一声,抱了毯子铺到贵妃榻上去了。
  -
  明蕴之睡了个好觉,一夜安眠,第二日醒来,长长伸了个懒腰。
  青芜进来道:“殿下一早便出去了,说午间回来与娘娘一道用膳,让娘娘早膳少用些酥酪,太过寒凉。”
  明蕴之只恨他为何不能午膳也别来,最好晚膳也不要来。她的口味与裴彧大不相同,何必强求着坐在一桌上用餐?
  她思来想去,道:“午膳就依着我的口味,不准再添甜汤了。”
  谁要喝甜滋滋的汤啊!若非裴彧每回会喝上一碗,她才不会多看那汤一眼。原先是盼着裴彧多多回来,安排的都是他爱用的菜,现在既然换了新的厨子,那就该依着她自个儿的口味来。
  ——吃不惯,就别在她这处吃便好了。
  明蕴之站起身换衣,昨夜里担忧许久以为今日会酸痛的四肢,竟只有轻微的不适感。她揉了揉脖颈,垂眸,不去想昨夜那双温暖的大手。
  上午的时光极快地消磨了去,用午膳时,明蕴之明显地瞧见了眼前人轻蹙的眼。
  她心底暗笑,自若地将又酸又辣,被大火爆炒过的肉片放入碗中,又从辣乎乎、气味冲鼻的汤汁里捞出些捶打得筋道的鱼丸来,用得很香。
  裴彧伸了数次筷子,都只是浅浅碰了一些,没甚滋味地用着白饭。
  他如何看不出这娘子的故意。
  见他不动,那眼中的得意都要溢出来了,比昨日一闪而过的厌恶还要可恶。
  裴彧抿抿唇,一挑眉梢,主动夹了一块红椒。
  明蕴之从他伸筷的那一瞬便难以移开目光,余光偷看着他的动作,见他面不改色地放入口中,又镇定自若地尝了几筷旁的小菜,忍不住道:“如何?”
  “甚好。”
  裴彧:“果真是太子妃喜欢的,别有滋味。日后,孤倒是有口福了。”
  明蕴之咬着筷尖,怎么倒像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他……不是口味清淡的很吗?
  拒绝的话还没想出来,便听青竹进来,道:“娘娘,康王妃那边闹起来了。派了人请您过去瞧瞧。”
  “闹起来了?”
  明蕴之皱皱眉,看向裴彧。
  康王妃私下里再泼辣,好像也没真的闹上台面来过,这秋猎多少王公贵族都在,怎么此时闹起来了?
  她擦了擦唇,道:“殿下且用吧,妾身去瞧瞧。”
  裴彧:“孤随你一起。”
  明蕴之:“……也好。”
  还不知那处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康王妃平日里就与她不和,多个人总归是好的。
  营帐挨得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康王妃帐前。
  隔着老远,便听到了孩童哭闹的声音。
  明蕴之与裴彧对视一眼,各自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头疼。
  “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蕴之问。
  到底是皇室贵胄,此处喧闹也无人敢围观,只各自待在帐中,仔细听着周遭的声响。
  还无人应答,就见裴琦从帐中跑出来,一看见她的身影,呜哇一声就抱了上来。
  “二伯母!”
  明蕴之被小炮仗似的抱住腿,差点一个趔趄。裴彧扶住她后背,将她身子稳住。
  “怎么了?先别哭,告诉二伯母,受什么委屈了?”
  明蕴之蹲下身,擦了擦裴琦泪汪汪的小脸蛋。
  裴琦抽抽搭搭说不出来话,帐中已然有了摔打的声音,康王怒道:“成何体统!无知妇人,究竟还要闹成什么模样!”
  明蕴之抱住裴琦,上前几步,看清了帐中现状。
  康王妃发髻散乱,很有几分歇斯底里在其中,两眼红通通地,没有平日里维持的体面,手上再度扔下一个瓷瓶。
  “我是无知妇人?你是什么君子不成!王府上上下下哪一样不是我打点的?你的田宅,庄子,甚至是女人孩子,我哪样没给你照顾好!”
  康王妃声音尖利,重重扔下瓷瓶。
  瓷瓶在地上炸开,瑟缩在康王脚边的华服女子惊叫起来,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儿哀哀哭泣。
  “王妃若是看不惯妾身,有什么火都冲妾身来好了,莫要伤害妾身的孩子,也莫要让王爷为难……”
  “呸!这儿还有你说话的份儿了?”
  康王妃眉眼一凛,那女子被吓得发抖,倒是不敢说话了,闭上嘴兀自流泪。因为生得貌美娇艳,那泪水瞧着都带三分情,含哀带怨,好不可怜。
  康王厌烦地看了康王妃一眼;“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让这小崽子给我琦儿跪下道歉,否则,我定没个休止!”
  康王妃:“你将我当无知妇人,我倒要让你看看,无知妇人也能给你康王府搅得天翻地覆!”
  帐中太乱,明蕴之抱着裴琦避了出去,康王妃的侍女抹着泪,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一切的起因,还在那块熊皮上。
  那熊皮少杂毛,又是康王亲手所猎,自然比寻常皮子意义不同。康王妃本想着给自己做件大氅,剩余的还可以给裴琦做个小毯子,谁知那康王大手一挥,问也不问便将皮子给了薛姨娘。
  薛姨娘便是康王府风头最盛的一位,她容色甚艳,在康王妃进府前便已诞下了王府的庶长子瑞儿。这孩子如今已有四五岁,不比肃王世子小。
  听闻要给薛姨娘,裴琦因着阿娘早先许诺过自个儿,当即委屈起来,道:“爹爹,琦儿想要,阿娘说可以给琦儿做漂t亮毯子的!”
  裴瑞闻言,挑衅道:“给我小娘就是给我的,爹爹喜欢我,不止熊皮,我小娘说了,以后整个康王府都是我的!你一个女娘什么也没有!”
  本是小孩儿拌嘴,偏偏扯到了康王府家业上,康王妃摔了筷子,骂薛姨娘道:“这是你平时教他的?”
  裴瑞是长子,又受宠,丝毫不怯:“我娘说了,你生不出儿子,谁让母亲只生出一个女儿……”
  康王妃在裴琦后一直未能有孕,有传言道她伤了身子,难以再有孕。
  “好了。”
  康王也不满起来,说的话虽然是默认的事实,但将这种话搬到台面上来,就是这小子没规矩。他瞪了一眼薛姨娘:“带下去闭门思过。”
  康王妃气得发抖,见他就这样轻轻放下,彻底恼了。
  “你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我们的琦儿在你眼里,比不上这个小贱人生的孩子是不是?!”
  她失了世家仪态,红着眼扑上去挠了康王的脸。康王习武,一把将她推开在地上。内室登时乱了起来,薛姨娘又开始捧着肚子卧倒在地上,不知是真是假。
  裴琦被爹娘吓到,又被裴瑞作弄,惊慌失措下哭嚎着谁也不让碰。
  康王妃忙乱中,叫人去请太子妃。
  ……
  明蕴之安抚着裴琦,听里头乱糟糟地吵着。
  康王妃细数这些年对王府的贡献,那薛姨娘只会抱着肚子哭泣,裴瑞知晓自己惹了祸,跪下低头装鹌鹑,实则躲在他娘身后,暗自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