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徐公公一睨主子的神色,暗道不好,手中浮尘一甩,提着那小侍女就要拎出去:
  “怎么学的规矩,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都能送到主子跟前?叫人查验过没有?要是些腌臜东西损了主子清眼,还嫌板子吃得不够多?丢出去!”
  那侍女知晓徐公公把自个儿拎出去是在保她性命,连滚带爬地抱着盒子,“奴婢知罪,奴婢这就丢出去……”
  “慢着。”
  半明半暗的烛火间,裴彧的侧脸显出了几分寒霜。
  那双冷峻的眼轻落到不大的方盒上。
  故人?
  从何处冒出来的故人?
  第22章 消失 笑意在瞥见他的刹那消失得荡然无……
  第二十二章
  明蕴之封好信件,盖上漆印。
  “娘娘,不给老夫人也写一封么?”
  青竹捧着信,犹豫道。
  她去信益州,与外祖父商议肃王世子的先生一事。此外,她还多问了几句,自己幼年的小院尚在否。
  她有些想念了。
  听到问话,明蕴之摇头。
  从前写信都是两位老人一人一封,她对两位都有说不完的话,可外祖母那么了解她,她只怕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情绪惹老人家伤心。
  送了信,她转头看向青芜:“你说,若是我想……”
  “娘娘想什么?”
  “和离”二字在唇齿边打转,终究未能说出口。
  她敛眸掩下思绪,低声道:
  “没什么。”
  明蕴之放下笔墨,听着远处传来的声响。
  “祭典快结束了吧。”
  “是,”青芜道:“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仍旧是以伤病为借口,她躲了懒,第一次不出席如此盛大的庆典。
  皇后的人来过,语气严厉,颇有几分想要责她不敬之过。还是徐公公及时赶来,说了几句漂亮话,将场面圆了过去。
  徐公公送走了人,又一副笑脸,毕恭毕敬道:“娘娘的意思便是殿下的意思,娘娘想要歇息,那便不必强迫着出席受累。”
  就连明蕴之都有些意外。
  她以为,裴彧那样恭肃的性子,是会觉得她无礼的。
  她甚至已然做好了要与裴彧抗争的准备,却听得那样好声好气的软语,一身竖起的尖刺没了用武之地,心中反倒有些悻悻。
  想来裴彧也无意于她的去留。
  明蕴之安了心在帐中待着,直到过午,远处祭典的声音停了,众人四散前去围猎。
  一些不愿骑马打猎的女眷陆续回了营帐歇息玩乐,周遭又喧闹起来。
  明蕴之被吵得头疼,披了衣裳,带着青芜往后山去。
  晨起敷过脸颊,勉强消了肿,可眼眶的红仍旧明显。她不欲见人,一路寻着僻静之处而去。
  西山围场周遭都密布守卫,更有龙骧府万里挑一的精锐护着贵人们的安全。青芜侧耳听了会儿,道:“娘娘,奴婢听见不远处有水声,可要去溪边走走?”
  水声潺潺,听得出相隔不远。明蕴之点了点头,应了。
  眼前的路越行越开阔,已是秋日,翠绿的山林变得渐黄,倒映在水面中,颇有几分意趣。
  溪边有几块不小的石头,青芜上去拭净了尘土,与明蕴之相携坐下。
  “这几日天气都好,娘娘明日来垂钓如何?”
  “许久未钓,怕是生疏了,罢了。”
  明蕴之瞧着水影,耳畔轻响着流水之声,半晌才回应道。
  她蹲在溪边,清凉的溪水经流过修长细白的手,指尖涤荡着清澈的水流,缓缓道:
  “旁人是水中捞月,瞧我,捞捞这日头。”
  她一抬手,水花溅起,水面上倒映着的日光被她搅乱,像是碎了一地的金光。
  不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自娱自乐,没什么不好。
  “娘娘掌心的伤还没好,莫要沾水吧?”
  白皙的指尖泡在水中,凉沁沁的,青芜也怕她又染了寒气,明蕴之摇头道:“哪儿就这么脆弱了,一点水也碰不得。”
  以前外祖母就说她看起来娇气,其实皮实得很,外表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惹人怜爱,其实不知何时便要淘气一回。
  挨了手板,遭了骂,记吃不记打,下回还来。
  也全靠着这股皮实劲儿,她才能撑到现在。
  说到底,她并无什么君子宁折不屈的气节,这么些年的经验让她总能自我开解,无论旁人怎么待她,她总有一个自处的方法。
  爹娘不偏爱她,她便嫁得远远的,少与他们往来。裴彧与她貌合神离,她也乐得作出一副举案齐眉的模样,他们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已经比寻常夫妻要相敬如宾得多。
  她不是清澈的水,她是水下被淤泥包裹的顽石,任水冲刷得圆滑,一点点深埋下去。
  可只要还有透气的机会,她就总能喘息。
  或许为旁人所不齿的心态,却是她在近二十年的人生里,摸索出来唯一能让自己心安的路。
  “我没事,青芜。”
  明蕴之轻轻开口:“我已经算是死过一遭的人,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擦了擦指尖,将手上的水珠拭净。
  “回去吧。”
  明蕴之站起身,似乎是因为蹲了太久,腿脚有些发麻,眼前一花,差一点便要向后滑去。
  “娘娘!”
  青芜反应不及,忙拽住她的衣袖。惊慌之中,一只宽厚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腕,朝着岸边拉了一把。
  “啊……好险。”
  清润的声音带着些如释重负,“怎么还是如此冒失?”
  明蕴之刚站稳脚步,腕骨还被握在那人手心之中,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微微睁大双眼。
  “……怀璋兄?”
  她语气带着几分疑惑,片刻后,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张恣意的脸上,怀疑的语气变作了笃定:“怀璋兄!”
  “不叫我泥猴兄了?”
  沈怀璋松开手,上下瞥她一眼,“啧”了一声:
  “堂堂太子妃,也太寒酸了些。我还以为你入了繁华京城,会和戏台子上那些角儿一样,花红柳绿。”
  “……你是何人?这般无礼,对我们娘娘说话!”
  青芜一听他肆无忌惮地将自家娘娘与戏子相比,气得嚷道:“辱没娘娘名声可是大罪!”
  此人粗略一瞧,约莫有八尺高,比之太子殿下也不差了。容貌英俊,眉梢轻扬,自有一股潇洒之气。
  他腰间别着把折扇,只怕是那些附庸风雅之辈。
  青芜冷了脸色,想起方才他还碰了娘娘手腕,一个大步挡在明蕴之身前:
  “你若知罪,便速速离去,看在你方才救了我们娘娘的份上,饶你性命。”
  那人无奈地挑了挑眉,拱手一本正经地行礼。
  “微臣沈怀璋,出自益州沈氏,平宣二十二年进士,今任工部员外郎,得太子殿下之幸随行围猎。”
  他作势要拜:“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万安。”
  “……装模作样。”
  明蕴之抿起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她淡笑一声,答:“免礼。”
  “谢娘娘。”
  沈怀璋站起身来,拍拍膝前不存在的泥土,轻笑道:“娘娘怎生一人在此?”
  “营地喧闹,出来走走。”
  明蕴之乍见故人,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寒暄:“倒是你,怎么也在此处?”
  她是知晓沈怀璋来了西山围场的。工部这几年治水颇有进展,龙颜大悦,大手一挥,特许工部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能来此游猎。这可是少有的殊荣。
  沈怀璋中进士不久,便凭着本事扶摇直上,一跃成了工部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她便罢了,他怎么t也一人来此?
  沈怀璋:“同娘娘一样,躲个清闲。”
  “你在这儿待了多久?”
  明蕴之想起方才她差一点又跌了下去,这溪水虽不深,却有不少石子,不论是脏了衣衫还是摔了身子,都不好过。
  “没多久,”沈怀璋叹了声,看了看天色:“也不知是谁,瞧见个背影便能将人认出来。又是谁,盯着脸足足瞧了两刻钟才勉强辨出。太子妃请赐教,此般是否太伤人心?”
  “哪有两刻钟啊!”
  明蕴之长久没听到这样无赖的话,顿了顿才驳斥道:“……你无礼!”
  “果然京城不比益州乡下,斥人的话也只会一句无礼了。”
  沈怀璋后退一步,“当年娘娘可是一口一个泥猴,还说微臣该生在林子里,会握笔写字便是祖宗显灵了。”
  青芜:“……啊?”
  她的娘娘,会说这样的话?
  明蕴之恼了:“别听他的!——你跑什么?”
  “沈怀璋!”
  ……
  不远处的林中,徐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殿下担忧娘娘风寒未愈,谁知营中无人,一路顺着踪迹而来。
  谁知瞧见的竟是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