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睡前,收到龙骧卫截下的密函。
  裴彧召来秋朔:“原样拓印下来,送去云香楼。”
  秋朔接过密函,临行前,裴彧叫住他:“去知会一声,明日午时,照旧。”
  秋朔:“殿下也去么?”
  裴彧沉默一瞬:“去。”
  青州司马“暴毙”,那边必定生乱。如今这密函,乃是重要的消息来源,出不得半点差错。
  “殿下对她倒真是用心,再忙都要亲自去。”
  陆珣抱臂,语气微讽:“不如与我说说,那韩家世子如何招惹她了?如今眼见着要咽气。”
  裴彧站起身,“时辰不早了,陆统领。”
  陆珣听出他的避而不答,也不再自讨没趣,转身离开。
  裴彧看着原先装着密函的竹筒,指尖轻轻摆弄着那精巧的机关。
  片刻后,他垂首,在纸上画了些什么。依照着之前的模样将纸条塞了进去。
  -
  回到广明殿的时候,明蕴之正靠在榻上摆弄针线,眼都不抬。
  裴彧从外进来,带着一身初秋的凉,像是将月色披在了身上。
  他一见明蕴之那模样,想起离开前的那副表情,心头轻笑。
  一看就是有些气。
  他解开外袍,先去沐浴。等他沐浴完的时候,明蕴之已经放下了针线,躺在榻上了。
  她闭着眼,一副不欲动弹的样子。
  裴彧也不扰她,自个儿上了榻,掀开锦被,贴近了那副温热的身躯。
  掌心抚上肩头的同时,他又感受到了一阵僵硬。
  似乎每每他触碰她,她都会先紧张一瞬,而后才慢慢平复。
  裴彧低眸,见她仍旧双眼紧闭,只是眼睫微微有些颤,不知是否在期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勾了勾唇。
  “睡吧。”
  裴彧吹熄了榻边的那支烛,躺在了女子身侧。
  整个宫殿全然黑了下来。
  四周俱寂。
  明蕴之睁开眼,双眼直瞪瞪地瞧着拔步床上的雕花纹案。
  几经周折,就为了与她……睡觉?
  ……什么毛病!
  她原以为裴彧这样的人从不会做无用之事——让她等着,要么是要与她共赴巫山,要么就是有什么话要说。无t论是哪一件,她都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偏偏他什么都没选。
  明蕴之咬了咬牙。方才装睡的人是她,此时便绝不可能主动开口说些什么,好像求|欢似的。
  不做便不做。
  她心一横,真就闭眼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迷蒙之间,仿佛是在梦中。
  微凉的膝盖被覆上了几分温热。
  暖意透过肌肤,深入骨骼。
  第12章 孺人 “今夜,孤会回来。”
  第十二章
  这一觉睡得极安稳。
  明蕴之身子一直康健,只是轻微有些湿寒,夜里睡着容易发冷。
  昨夜却丝毫不觉寒凉。迷迷糊糊中,像是回到了童年外祖母的怀抱,也是这样带着干净好闻的气息,将她护在怀中,不用害怕风吹雨打。
  她好久没梦到过外祖母了,昨夜却与外祖母说了好一会儿话,连带着今日醒来,心情都不错。
  裴彧自然发觉了这一点。
  妻子为他系上腰封的时候,唇畔都还噙着浅柔的笑意。
  看来昨夜睡得不错。
  不过是回来陪陪她,就让她这么欢喜?
  裴彧看着她系好,取来玉坠的时候,开口道:“佩那只吧。”
  他目光示意,徐公公捧上那只比翼同心佩来,递给明蕴之。
  明蕴之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没说什么,指尖灵活地为他系上。
  裴彧:“今夜,孤会回来。”
  明蕴之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沉默片刻,她斟酌道:“……那妾身,等着殿下一道用膳?”
  仿佛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裴彧颔首,应了。
  明蕴之送走裴彧,坐在桌前,瞧着自己的那块玉佩。
  从昨日到今日……
  裴彧这犯的是哪门子病?
  怪哉。
  午膳用罢,慈安宫来了人。
  昨日中秋,庆德长公主进宫陪了太后一夜,太后今日精神不错,叫了人去宫中说话。
  明蕴之前去的时候,肃王妃和康王妃都已经到了,还有几位公主与郡主,正看着裴琦一摇一晃地给老祖宗请安。
  满堂笑语在她进来的时候停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热闹起来。
  “孙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凤体安康。”
  太后慈爱地摸了摸裴琦的小脸,眼也不扫下首正在请安的女子,“若人人都像阿琦这么懂事,哀家就放心了。”
  裴琦有些怕这个看起来不太好接近的老太太,也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小身子绷得紧紧的,求助似的看向明蕴之:“二伯母……”
  紧挨着太后的庆德长公主拉过裴琦,又数落太后身边的几个宫女:
  “母后许久未见小郡主,一时欢喜,忘了叫太子妃起来,你们几个也不警醒着些,快给太子妃看座。”
  庆德长公主拍拍裴琦的小手,让她回到了康王妃身边,又含笑半无奈地看了看明蕴之。
  她是极喜欢这个侄媳妇的,只是母后这人……有些事,的确难以改变。
  明蕴之也无有愠色。她早知晓太后不喜欢她,也不知是为着什么,总归从头一回去慈安宫请安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那股来自上位者不必言说的厌恶。
  好在太后病弱,不问宫务,平日里也少有机会折腾她。遇到这种场合,她只需要低眉顺眼装鹌鹑,躲过去就成。
  果不其然,这位深居简出的太后娘娘并没怎么搭理她,只对自己心疼的小女儿和几个伶俐的孩子露了露笑颜。
  毕竟是病人,没说会儿话,便显出了些疲态。
  庆德:“母后若是累了,便改日再叫孩子们来说话。”
  太后点头,几位王妃和公主纷纷行礼告退。明蕴之跟在其中,还未行完礼,便听那苍老、带着一丝寒气的声音唤她:“老二媳妇留下。”
  冷不丁被点,明蕴之抿了抿唇:“是。”
  众人退散,神情各异。明蕴之坐在下首,偌大的慈安宫只剩下太后、陈皇后与庆德长公主。
  太后抬了抬手,身旁的宫女立刻会意,去偏殿引了个小娘子出来。
  那娘子脚步翩跹,容色清雅,虽不是一眼夺目的绝色,但也能瞧出她的俊秀。
  甫一停步,陈皇后便笑吟吟道:“这位是幽州通判周家的小女儿,刚十六。快见过太子妃。”
  周娘子规矩行礼,怯怯唤了声“太子妃”。
  明蕴之看她一眼,她便仓皇低下头去,一副紧张的模样。
  “是个水灵的姑娘,”明蕴之抬眸:“母后这是……”
  “周娘子初次进京,人生地不熟。本宫瞧她是个规矩懂事的,思来想去,不如让她跟在你身边,也好说说话解解闷。”
  陈皇后话说得婉转,在场人却都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明蕴之垂下眼帘,音色清直:“既是初次进京,该在宫外多走走、多看看才是。跟在儿臣身边,整日对着账本管事的,周娘子年轻,怕是会觉得无趣。”
  陈皇后还想说些什么,便听一声冷哼,带着些积年的病气。
  “你这是连皇后的话也不听了?”
  太后冷冷看向她:“那哀家的话呢?若哀家一定要她留在东宫,你当如何?”
  “母后。”
  庆德皱皱眉,轻轻推推母亲。
  太后不悦,明蕴之深吸口气,跪下请罪:“太后娘娘息怒,莫要因这般小事损伤凤体。”
  见她态度恭敬,太后稍稍满意了些,目光在周娘子身上打了个转儿,道:
  “你也是懂事的,哀家知晓你这些年辛苦,为你寻了个帮手分担,莫要不知好歹。”
  明蕴之闭了闭眼,“是,多谢太后娘娘体恤。”
  “既如此,传哀家的旨意,先封个……孺人吧,”太后眯起眼,向后靠了靠:“待日后怀上子嗣,生下皇孙,再封侧妃也不迟。”
  周娘子诚惶诚恐地跪下谢恩:“多谢太后娘娘。”
  陈皇后笑道:“两个都是好孩子。这往后啊,相互扶持着,自会感念母后良苦用心的。”
  太后如了意,面容舒展:
  “但愿老二也能明白。”
  “彧儿这孩子是个至仁至善的,自然明白,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母后放心。”庆德安抚道。
  “是啊。”
  陈皇后认可道:“遥记得当初选妃时,那么多合适的娘子,偏选了个年岁最小的。说是将要出征,万般凶险,也不知归期几何。若是折在战场上,不至于误了人家小娘子终身,年岁小的,还有机会再另觅良婿。”
  明蕴之静静听完,指尖轻颤了颤。
  庆德:“竟是这般?如此看来,彧儿是个有慈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