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迹可循 第19节
  “帮我个忙。”江望听他呼吸有些不稳,直接切入主题。
  “什么忙?”迟烁问他。
  江望说:“帮我在北京找个人。”
  迟烁无语:“靠!老子是搞天文的,又不是管户籍的。”
  江望自动过滤他的吐槽,自顾自道:“她名字叫时一。”
  迟烁“呦”了一声,语气里带上一丝讶异:“和十一重名?啧,真巧。”
  “你也觉得特巧吧?”江望嗓音含笑:“但是同音不同字,她是时间的‘时’,数字‘一’,女生,年龄看着跟我差不多大。”
  迟烁在那头揉揉太阳穴,认命似的:“行,知道了,等我消息。”
  其实以江望的家世背景,在北京城这地界儿寻人,随便托他们家里哪位长辈或旧部,都比托迟烁这个搞科研的来得容易。
  但江望偏偏找了他,迟烁心里门儿清——这小子就是不想惊动王慧阿姨和江伯钧叔叔。因此,迟烁也没动用自家老爷子的关系网,纯靠朋友的朋友私下打听,颇费了些周折。
  两天后,江望接到迟烁电话,那边说:“三儿,按你说的名字和年龄筛了几个人,照片发你了。”
  江望仔细看了迟烁发来的几张照片,失望地叹了口气。
  都不是她。
  “只有这些?”江望声音有些暗哑。
  “没有你要找的人?”显然迟烁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江望低声说:“没有。”
  “不可能啊。”旁边传来陈词的声音,接着电话似乎被拿了过去,停顿一会儿,陈词忽然想到什么:“我知道了,三儿,除非你看到的那张身份证上面的个人信息是假的。”
  江望沉吟片刻,认同道:“应该是。”
  什么人需要伪造身份证信息?
  要么是犯罪分子,要么……就是身份敏感,保密级别太高,寻常渠道根本查不到。
  江望几乎立刻排除了前者,倾向了后者。
  只是这样一来,他该怎么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她呢?
  “操,到底什么人啊,非找到不可?”这时方逸航也加入了谈话,对着迟烁手机问:“对你很重要么?”
  江望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迟烁逮着机会,立刻报那晚被吵醒的仇,他轻呵一声,故意挖苦他:“哎呦江公子,都这么重要了,您怎么连人家真名儿是啥都不知道?”
  江望被噎得顿时不想跟他说话了。
  陈词适时插话,给出了更实际的建议:“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果对方真的是保密身份,在北京找人,许爷爷操作起来会更方便些。”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正好,十一那儿,你也有阵子没见了吧?顺道。”
  陈词这是在给他们制造缓和关系的机会,江望自然明白,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算了,实在不行回去求我们家老爷子。”
  迟烁一听就嗤笑出声:“三儿,你俩至于么?啊?别扭闹这么多年了,躲来躲去的有意思么。”
  江望语气带着点疲惫的无奈:“这事等我回去再说吧。”
  他不是不想缓和关系,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关系破冰总得有个契机,总之急不得。
  “那你丫到底啥时候滚回来?”方逸航问。
  江望正顺着首都机场t3航站楼的出站标识往外走,浅浅笑着:“已经到了。”
  方逸航:“?”
  陈词:“?”
  迟烁:“?”
  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入地平线下,天空染成一片玫瑰色的晚霞。
  恰逢一个红灯,许归忆瞥了眼腕表,目光不经意扫过副驾上的相机,只停留了三秒,心头却莫名涌上一股烦闷。
  她抬手降下车窗透气,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停至她车旁,对方车窗半降,还未等她看清里面的人影——
  绿灯亮!
  许归忆脚踩油门,黑色大g轰的一声冲了出去,徒留几团尾气。
  “发什么愣呢?”车子久久未动,江望眼皮子抬了抬。
  司机赵成钧猛地回神,忙不迭发动车子,讪讪道:“……江总,奔驰g63,我的梦中情车,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哦?”江望翻着手中的文件,慢条斯理地问:“看车还是看人?”
  “都看!”赵成钧性子耿直,跟江望熟了在他面前也不避讳:“江总,豪车配美人儿,这可是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啊!”
  “那你就好好努力,”江望头也没抬:“争取早日梦想成真。”
  这是光靠努力就能拥有的吗?赵成钧腹诽道,但他没说。
  “江总,您现在去哪儿?”
  闻言,江望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呼出口气:“回家。”
  江望家教极严,甭管你在哪儿,甭管干什么,无论外出还是归家,都得先跟父母打声招呼。
  这是规矩。
  “江总,前面那辆大g好像和咱们顺路哎!”
  快到江望家所在的特殊区域时,赵成钧又瞥见了那辆醒目的奔驰g63,不由惊喜道。
  趁岗哨检查通行证的空当,赵成钧悄悄打量了一下这里的地理位置,不禁暗暗咋舌:“江总,您估摸着我再奋斗多少年能在这儿买一套房子?”
  江望抬头,递给他一记颇有深意的眼神。
  赵成钧秒懂,立刻改口:“那……把我整个卖了,买得起吗?”
  江望沉默。
  赵成钧咬咬牙:“十个我打包卖了,买得起吗?”
  江望挑了下眉,仍是没有说话。
  赵成钧牙都咬碎了,问:“那……把十个我拆开卖呢,买…买得起吗?”
  他说着将车子停在一扇广亮大门前,江望下车前淡声回答了他六个字:“贩卖器官违法。”
  赵成钧深受打击,欲哭无泪,只觉人生奋斗路漫漫。
  后来他才明白,压根不是钱的事儿,能住在这里边的那是什么人?那都是贵人!真正的通天人物,有钱人挤破脑袋也进不来。
  许归忆驾车驶过父亲家所在胡同口,车子停都没停,方向盘一转,径直开往庭西山方向。
  庭西山位于四九城郊区,是个闹中取静,依山傍水的好地界儿,里面不到一百户人家,21世纪初政府在这里专门规划建设了一片低密度别墅区,用来安置退下来的高级干部颐养天年,对外统称是“干部楼”。
  庭西山入口安保非常严格,出入车辆必须停在山下等待岗哨的人检查,虽说这里的值班卫士都认识许归忆,但是规矩不能坏,许归忆还是落下车窗,老老实实向哨兵出示自己的证件,逐一核对确认后才予以放行。
  许归忆到的时候许褚渊正在院子里忙活他的菜园子,许爷爷正式退下来后便在此颐养天年,院子里种了些菜,每到收获季节,老两口忙不过来,还得请警卫员一起帮忙采摘。
  老爷子这几年一直深居简出,甚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最近一次相关媒体公开报道还是在某位老领导的治丧名单上。
  许归忆拖长音大声叫着:“爷爷——奶奶——我回来啦!”
  “呦,仙女儿终于舍得下凡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了?”许褚渊闻声直起腰,将铁锹靠在门口,上面还沾着新鲜泥土。
  “爷爷!瞧您说的,我可是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朝您这奔呢!”许归忆笑着扶爷爷进屋,顺手从果盘里抓了一小把车厘子塞进嘴里。
  许褚渊佯怒瞪她,“摸过来就吃,洗手了吗?”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许归忆含混不清地嘟囔。
  “就你歪理多!”许褚渊嘴上嗔怪,眼里却满是笑意。
  瞧她爱吃,他扬声吩咐保姆再去多洗一些车厘子过来。
  “慢点吃,有的是,昨儿早上刚从新西兰空运过来的。”许褚渊看着孙女,“厨房还有三箱,待会儿走都给你带上。”
  许归忆抽了张纸巾擦嘴:“都给我?您和奶奶不吃啊?”
  “我们年纪大了,肠胃不好,吃不了这玩意儿。”许褚渊说:“昨儿中午你大伯他们过来的时候尝了几个,觉着不错,临走想搬两箱回去,都搁车上了,你奶奶知道后说什么也不让,硬是让你大伯又从后备箱搬下来了,说这些得给你留着等你回来吃。”
  许归忆噗嗤一笑:“完了,大伯二伯该记我仇了。”
  “不管他们,想吃自个儿买去!”许褚渊轻哼:“打秋风打到他老子身上,反了他们了。”
  许归忆咯咯大笑,随手将小背包往沙发上一撂,包里滑出几张卡片散在茶几上,其中一张赫然是印着她本人照片、姓名栏却写着“时一”的证件。
  许褚渊伸手拈起那张身份证,指腹摩挲过“时一”两个字,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又用上这个了?”
  许归忆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含糊应道:“嗯,出门用这个方便点。”
  “这次出去没遇到什么麻烦吧?”许褚渊声音低沉平稳,目光却如探照灯般落在孙女脸上。
  “没有,爷爷。”许归忆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一路都挺顺利的。”
  老爷子锐利地打量她半晌,“嗯”了一声:“你爸安排小李他们跟过去,也是出于这个考虑。你在外面就算用了化名,我们也不能完全放心,不可能完全放手。你们这些孩子,身份特殊,小心无大错。”
  “我知道分寸的,爷爷。”许归忆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状似随意。
  “冰岛好玩吗?”
  许归忆看似悠闲地翻杂志,“嗯,还行吧,就是冷,冻得够呛,不过极光很美。”
  “哦?”许褚渊像是闲聊:“听小李回来说,追极光那晚折腾到后半夜才回?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
  许归忆翻页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僵:“啊,是挺晚的。”
  “说起来,小李报告里提了一句,说那晚追极光,除了向导,还有个年轻人跟你们一辆车,看着挺照顾你的。”
  许归忆终于从杂志上抬起头,迎上爷爷审视的目光,表情平静无波:“爷爷,您看个安保报告也这么仔细呀?那就是个同路的游客,碰巧目的地一致罢了,谈不上照顾。”
  许褚渊颔首,眸光深远:“冰天雪地的,路上有个伴儿互相照应着也好。”
  祖孙俩在客厅里正说着话,院外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紧接着,一位中年男子大步走进来,身着绿色军服,肩上挂着肩章,不自觉给人一种威严的架势。
  这派头,不像是休息,倒像是从会上匆匆赶过来的。
  见到来人,许归忆先是愣了下,随即站起身,敛去了方才的随性,对着男人规规矩矩地唤了声:“您来了。”
  依旧没有称呼“爸爸”,许志国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先恭敬地向父亲许褚渊问好,然后才得空坐下打量几眼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