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甫归京城,陈冶秋就代表和美国佬共同成立的香港公司,开始了和正在转售股权的持牌公司漫长的谈判和与政府机构持久的沟通。
  奸夫其人,一如既往的得体睿智,奸夫办事儿,也专业精准、有里有面儿,买卖双方都互生好感,千里姻缘只差一线。
  加之melisa乔那几乎能摸着天儿的老爹和陈冶秋关系似乎更亲近了些,为他们的事儿又帮了不少忙,其他参与竞争谈判的人渐渐琢磨过味儿来,这桩生意,除了陈冶秋,谁也拿不走。
  在北京桑拿天儿开始发威的时候,交易达成,顺利交割。
  庆功晚宴过半,陈冶秋被人请走了。
  陈冶秋淡淡瞥了眼带着他往酒店高层房间走的人,很快别开了视线。
  这是个熟人。
  春天他匆匆回北京又仓惶逃开的那天,这个人在机场拦住了他。
  陈冶秋问他是谁。
  他没有自我介绍,只说咱俩见过,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慈善拍卖会上,那时候我刚和小老板说完话,您就来抽烟了,吓了我一跳,好在您没把我放在眼里,只让我赶紧走就没别的吩咐了。
  陈冶秋思索很久,才想起这个人竟然是去年慈善拍卖会上在露台偶遇的服务生,他也记起,他撞见他时,还闻到了凤栖梧的烟味儿。
  原来那时候凤栖梧真的去过露台。
  看陈冶秋的表情,那人知道他想起来了,也不多话,递给他一个手绢包着的东西,说是小老板还给他的。
  然后,俩人就再没见过,直到今天。
  重见到他,陈冶秋手里握着手绢小包那种沉甸甸又轻飘飘的感觉再次袭来。
  手绢里的是这两年来他送给凤栖梧的东西,三枚戒指、一条腿链、一条身体链、一枚五元硬币、一把车钥匙。
  这些东西被裹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手绢里,叮叮当当互相撞击着,丝毫看不出金贵来,只觉得像私奔时临时收拾的细软。
  陈冶秋知道,这人说的小老板就是凤栖梧,这些确实像她的手笔。
  今天他又现身来请自己,也是凤栖梧的意思吗?她是觉得自己又犯贱了?还是又幻化了别的身份打算继续骗他?
  或许,他对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陈冶秋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从容了,他们不是第一回分开,他有经验了,更何况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再没有什么能影响他了。
  可想到他此行的终点或许就是那个可恶的女人,他心里竟然又涌起细细密密的刺痛。
  到了门口,那人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他转头朝陈冶秋笑了笑,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掏出张房卡。
  刷卡开门,他侧开身说了声请,便不动了。
  陈冶秋知道,这最后几步得他自己去撞了。
  他闭了闭眼睛,腰板笔直,沉着肩走了进去。
  整扇的金箔屏风后头站着个人,弓着腰调校着一架望远镜。听到陈冶秋踩在长绒地毯上极轻微的脚步声,他又看了一下参数设定,直到陈冶秋站定才回过了头。
  “你在美国不是找了我很多次吗,这次终于见面了。”
  陈冶秋的眉头微皱着,眼神在看到凤衡的那一刻渐渐冷淡了下来。他该庆幸面对的不是凤栖梧,又觉得凤衡比她看着更让人懊恼。
  等他说完话,陈冶秋似是又想起当时满纽约找凤衡的目的,浑身上下变得紧绷。
  走?不可能走。
  留?更是别扭。
  “那时候也不是不想见你,只是我已经回北京了。”凤衡像是没有察觉陈冶秋眼里藏也藏不住的凶狠,笑道,“你得理解,关键的日子,我们夫妻俩总得待在一起。”
  “夫妻”二字,刻意着重,至近至远,至深至浅,至高至明。
  心中似有波浪起伏,汹涌着拍打堤岸,可等陈冶秋缓过劲来,脸上已重新挂上了寡淡的表情。
  “既然得在一起,她现在又在哪儿?”陈冶秋故意反问。
  “想必你也不想知道,更不想见她。”凤衡状似十分为陈冶秋着想,“我还是不告诉你得好。”
  陈冶秋冷哼,明明是凤衡不想说,却还要把责任甩到他身上。这两个人,从始至终都卑鄙得让人发指。
  “我不想见她,就想见你吗?”他挪开视线,本想在沙发上坐下,可看到凤衡站着,自己坐下难免显得气势弱了,便还是站着了。
  毕竟是他们头一回真正面对面说话,陈冶秋执着地不想被凤衡看低。
  听陈冶秋这么说,凤衡带着笑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扶了扶眼镜,他依旧霁月清风、风姿优雅。
  和辉子说得一样,和凤栖梧评价得一样。
  也对,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是只会不断美化彼此的人。陈冶秋想着,眼睛里的情绪又少了一分。
  “毕竟我们合作的目的实现了,以后也得常来常往,两家大人总不好不见面。”凤衡笑了起来,回头看了眼星月交辉的夜空,朝陈冶秋伸出手,“你代表家族办公室,我代表那些讨厌的美国佬。”
  陈冶秋短暂地愣住,可转瞬,他又嗤笑起来。
  一是庆幸自己又拼上一块拼图,想明白了这家投资公司为什么总逮着凤家的股票不放,他代表陈氏集团的时候为什么被美国佬一再刁难,而后来合作为什么被凤栖梧一语成谶,突然又落回他的口袋。
  二来,他又觉得实在可笑,凤栖梧连在摊牌的时候还在骗他,或者说,没有把全部的事儿告诉他。她只说凤衡给他们钱,却没说凤衡有着比钱更重要的东西——这些资金后面一个个足够响亮的名字。他们完全可以自己拿下这笔交易,却还是选择了和他这个发起人合作。
  这算是他t们施舍给他的补偿,却又怕他不肯接受而选择隐瞒。
  你瞧,他们多贴心,凤栖梧多为他着想。
  “我一直在疑惑,为什么辉子这么有能力的人查不到你们更多的信息,现在明白了。”陈冶秋提不起劲似地扯了扯领口,眼里却多了厌恶,“你们互相遮掩、互相成全,你们高尚、伟大,其他人都被你们衬得面目可憎。”
  凤衡扬了扬眉头,像是没有料到他此时的反应。
  他以为把合作的事儿摊到台面上,可以让陈冶秋看在钱的份儿上不那么记恨凤栖梧,也好继续他们的谈话。
  可他忽略了,比起到手的利益,陈冶秋更在乎当时的一个情绪,还真是个情种。
  “关于这件事我们是对是错,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凤衡还是笑笑,“我们,我是说喃喃、小光和我,其实并不在意。”
  陈冶秋同意似地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看向凤衡。
  凤栖梧说过,因为她是个坏人,只要对他们有利,谁都能利用。
  她确实坏得可以。
  “但你,陈冶秋先生,你不一样,你的想法对我很重要。”凤衡继续带着温和的笑容说着,“毕竟你让喃喃心动过,而且你也很适合她,我是打算继续利用你的。”
  陈冶秋眸光扫向凤衡,觉得他和凤栖梧一样,不可理喻。
  “我还有剩余价值?”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们三个人的事儿能顺利完成,陈先生功不可没。但我个人还有些私心,也想请陈先生帮忙。”凤衡没有在意陈冶秋表现出来的不屑,而是自然地提出了新的请求。
  他好像天生具有这样的能力,把一切不合理都变得顺理成章。
  “是什么?”陈冶秋问,“你的私心。”
  凤衡倒是不着急提出他的想法,而是又看了一眼望远镜,照片已经拍完了。
  “前俩月各拍了一张观测照片,今天拍的是第三张,曝光了三个小时,时间应该够了。”凤衡招呼陈冶秋看望远镜一旁摆着的电脑,那里已经上传了刚才拍下的照片,“鹰状星云m16,这里在诞生恒星。”
  凤衡指了指照片上粉白渐变的星云中,三个似从迷雾中冲破出来的柱状星团,朝陈冶秋道:“这个就是创生之柱,距离我们七千光年,高度大概四、五光年。因为它的附近有许多正在爆发的恒星,所以学界有猜测说它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你也知道,我们现在观测的天体都是它们曾经的样子。”
  无论是m16星云,还是创生之柱,陈冶秋通通不感兴趣。
  他只是想起凤栖梧和他胡闹时,会细数一些来自m78星云的外星人,说一个名字,她的眉眼就弯一些。
  尽管陈冶秋沉默不语,凤衡依旧没有停下分享欲。
  “你知道么,天文观测上有一种方法叫做叠加。”他在电脑上调出另外两张照片,“比如把不同波长的天体图像叠加在一起,拼出一个彩色图像,就像这个。”
  三张照片叠加在一起,生成一张包含着丰富色彩信息的创生之柱。
  “所以呢?”陈冶秋只淡淡瞟了一眼凤衡电脑上的照片,问道。
  “所以啊,故事也得叠加着听。”凤衡转过身,朝陈冶秋笑了起来,“凤岚和喃喃都和你说过那个故事吧,陈先生不妨再来听听我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