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凤栖梧笑倒在陈冶秋怀里,说果然什么也骗不过你。
  听到她的肯定,陈冶秋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对凤衡这端方君子的评价又稍作了一些矫正。
  “他说我身份特殊,不找个由头,带去凤家会让家里人忌惮,我的日子也会不好过。”凤栖梧索性躺下,看着天花板平静说道,“阿衡就偷偷找了刚来庙里的挂单师父,让他说上几句,给我以后铺路。”
  陈冶秋也躺了下来,和凤栖梧头挨着头,身体稍稍分开,手却还紧紧牵着。
  “然后我就来了北京,成了凤栖梧。”凤栖梧笑了笑,“当然,偶尔还是有人叫我玉喃,不过是名字而已,玉喃还是凤栖梧,都无所谓了。”
  陈冶秋想起很早以前,凤栖梧也这么感慨过,叫什么都无所谓,名字罢了,知道自己是谁最重要。
  “我到了北京,一开始听不懂,也不会说,什么都不适应,我也害怕凤家的人,常常躲在二楼的窗帘后面,一躲就是一天。”凤栖梧回忆着刚来北京的日子,“阿衡没了父母,也是交给老太太带的,所以我们住在一起。白天他得上学,顾不上我,晚上回到家,看没人能劝得动我吃饭,他就说他也不吃了,以后就陪我一起饿着。几个礼拜下来,他瘦了一大圈,上课的时候饿晕了被送回家,我才知道他真的一口没吃。”
  “然后你就吃饭了?”陈冶秋轻嗤一声,“他倒是懂苦肉计。”
  凤栖梧抓了一下他的手,不悦道:“他不是苦肉计,他就是要和我同甘共苦。”
  “要是我,就抓着你吃,塞也给你塞进去。”陈冶秋说。
  “幸好那时不是你。”凤栖梧说,“不然我一定恨你。”
  陈冶秋哼了一声,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小孩儿的适应能力很强,一个月后,我就适应北京的气候和吃的了,只是我很依赖阿衡,只跟他说话。一开始我们比比划划,互相猜对方在说什么,后来他就教我说普通话。他脾气好、耐心也足,我喜欢跟他学。”凤栖梧笑道,“你看,我现在北京话说得多好,再回想以前时,爸妈和哥哥说的话都已经变成北京话了,怪好笑的。”
  陈冶秋心说,我北京话也说得不错,怎么不见你夸我。
  “后来阿岚也总来老太太家住,一直闹着要我陪他玩儿、陪他说话。一开始我很烦,晚上就跟阿衡抱怨,阿衡说阿岚是个好孩子,和我一边儿大,我们多说说话也好,起码练练普通话。所以我就听阿衡的,他上学去,我就和阿岚玩儿,有时候他抢我东西,我也打他。”
  “凤岚确实是个傻子。”陈冶秋轻笑起来,“他总以为是他把你带出了阴影。”
  “他这么说?”凤栖梧笑了起来,“也不算错,他也陪着我做了很多事儿。但没有阿衡,没有他日日夜夜护着我,我又怎么会真的走出来。”
  “日日夜夜?”陈冶秋不大喜欢这个词儿。
  凤栖梧意识到自己漏说了一段儿,握着他的手解释道:“在版纳的时候,我就成宿成宿不睡觉,所以阿衡过来陪我,一坐就是一晚上。到了北京,我还是不睡觉,在客厅坐着,吓着老太太好几回。后来阿衡就在自己卧室里按了张高低床,我睡上头,他睡下头。一开始他也是陪着我熬,等我稍稍放松下来了,就变成每天哄我睡,我睡着了,他再回去睡。”
  “毕竟男女有别,凤老太太没说什么?”陈冶秋问。
  “一开始老太太也不同意,那时候阿衡都十五了t,也算个小大人了。可他说,我是他的债,他不还就没人还了,老太太就同意了。”
  说起凤衡,凤栖梧心里的温柔几乎都要溢出来,这让陈冶秋很不高兴。
  “你们……一起睡……在一个屋里睡了多久?”他问。
  “三年。”凤栖梧说,“阿衡成年了,去美国读书,就把屋子留给我。他每个月回来,也睡在其他房间。”
  眼前忽然暗了,凤栖梧意识到,是陈冶秋挪了过来,两只手撑在她身侧,直面着她。
  树影摇动中,凤栖梧的脸上忽明忽暗。陈冶秋慢慢压了下来,凤栖梧的脸上就不再有光亮,只剩一片阴影。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你知道的。”凤栖梧说。
  “我知道……”陈冶秋低头吻她,含住唇瓣不肯放开,细细勾画着她说的每一个字,“我只是嫉妒……”
  他嫉妒凤衡和她相识那么久,嫉妒凤衡可以关爱每一个阶段的她,嫉妒凤衡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她身边,嫉妒凤衡可以让她记得做过的点点滴滴。
  舌尖轻触,似有电流划过。
  陈冶秋的手插进她的发丝间,轻抬起她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凤栖梧慢慢退开,却又捧着陈冶秋的脸安抚他:“等我说完,好吗?”
  陈冶秋不确定自己还想不想听了,尽管已经在心中做了预设,凤衡只把凤栖梧当做呵护在他羽翼下的小姑娘、妹妹,甚至是女儿,可真的听到她说他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仍发自内心地排斥。
  凤栖梧抬起身子,又亲了亲他,终于亲走了他脸上的抗拒。
  陈冶秋躺了回去,这次不是和她头碰头,而是圈着她,与她在夜色树影中紧紧相依。
  “我也有一阵子睡不好,总一个人坐着。”陈冶秋把脸埋在她的发间,闷闷地说。
  “为什么?”凤栖梧问。
  “因为……”陈冶秋突然住了嘴。
  第107章 玉喃的版本(四)
  他突然不好意思,突然不想告诉她在他误会她和凤衡的几天里,自己是怎么过的。这永远都是一个秘密,他不堪的秘密。
  “因为压力。”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工作进展得不顺利。”
  凤栖梧哦了一声,抚了抚他环着自己的胳膊,不再追究下去。
  “你们这么分不开,后来你怎么想着要去日本上学的?”陈冶秋问。
  “那时候阿衡要去美国工作了,他不能再天天和我在一块儿,也不能一个月飞回来一趟,所以他要我也走。”凤栖梧回答道。
  “为什么?凤家出了什么事儿吗?”陈冶秋很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他让辉子查过,凤衡大学就是在美国上的,读完研究生又回了北京,在凤家公司工作了几年。读书时他没把凤栖梧带走,也没让她住出去,却在凤栖梧十八岁时让她离开凤家。
  转念一想,也是,凤衡读大学时,凤栖梧才八岁,她去不了美国,也离不开凤家。
  但到了十八岁,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果然,凤栖梧无奈地笑了笑:“就是那些事儿,你知道的。”
  陈冶秋反应过来,那时候凤岭这些人就瞄上她了。一个刚成年的漂亮女孩儿,是很多人的心头好,她吃凤家的饭长大,也是时候为凤家人做些牺牲了。
  “阿衡又故技重施,偷偷找了老太太常去的道观,让道士给我卜了一卦,说我这个小吉星必须清白,否则会给凤家带来灾祸。老太太大多时候很精明,也怀疑过道士的话,但她更迷信,也更在乎凤家的将来,不敢在凤家的前途上赌,因此,有老太太压着,姑姑他们只是带我出去吃饭,倒也没真的敢动我。”凤栖梧解释。
  陈冶秋哼了一声:“道士说的也不算错,我们在一块儿之后,也让他们吃了苦头。”
  “那不是道士说得准,那是你对我好。”凤栖梧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陈冶秋高兴起来,吻着她的颈子,说你知道就好,世界上除了凤衡,还有我真心对你。
  凤栖梧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在日本待了六年的事儿,凤栖梧一笔带过,说无非就是读书、升学,交往的都是女孩儿,平平淡淡。等她要回北京了,凤家人怎么商量安排她这个人的,她说她也不清楚,只是被通知,凤衡会娶她,她将来会是凤太太。
  “阿衡说过的,我是他的债,只要我需要,他会一直还下去。”凤栖梧说,语气中却有些怅然,“但我哪里需要他这么还……”
  “你……”陈冶秋听凤栖梧这么说,心中又有些不确定起来,“你喜欢他?”
  “我当然喜欢他。”凤栖梧毫不犹豫地说,“他像父亲,也像哥哥,他是我的家人。他也一样,他爱我,但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爱,我是他养大的,也是他的家人。”
  陈冶秋感受着她说话时不停起伏的肩膀,听着从他怀里传来的声声表白,心里不发闷是不可能的,却也实在没办法再跟凤衡遥遥较劲。
  他为凤栖梧做的,的确是他能做的全部了。
  只是……
  “凤衡去美国工作之后也顾不上你,这一年里光我看到的这些事儿就已经够多了,他却什么都没做。”陈冶秋闷闷地说。
  “阿衡也有很多事儿要做,他虽然看着风光,但也很受掣肘,凤家这几年非常不好,国内挣不了钱,都是他在海外的业务贴补,他也很难。”凤栖梧解释道,“我还在凤家,他得顾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