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乔大江拍着胸脯大笑:“就凭美食组调的这馅儿,我能吃三盘!”
  话音还没落,暖棚外传进一阵爽朗的大笑,棉帘子猛地被掀开,是鱼把头项松以及身后五六个兴盛湖汉子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都端着冒着热气的大陶盆,盆口盖着的粗麻布,浓郁的酱香味不住地往外钻。
  项松一边往里走一边高声说着:“先别忙着动筷啊!我们兴盛湖渔帮来给诸位兄弟添菜添彩头来咯!刚出锅的酱焖鱼,炖得骨头都酥了!”
  他身后的渔帮兄弟也跟着哄笑,把陶盆端到各桌上,“尝尝咱们渔帮的手艺,看看跟炖肉比哪个香!要是我们输了,来年打渔分你们半船鲜货!”
  这热情着实把白水村猎户们惊到、也感动到了。乔大江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搂住项松的肩膀,“项把头,你这是要把我们的心都暖化咯!”
  其他猎户也纷纷起身,有人帮忙挪桌,有人递酒碗。项松等人倒也不落座,也都要回家跟家人守岁的,但酒碗却必须得接、接了就必须得喝干!
  原本就热闹的暖棚,此刻更是层层叠叠的欢腾。可一层欢腾还没闹完,棉帘子又被掀开了,是兴盛湖几家镖行派了人过来。
  打头的正是苏榛最熟的泰平镖局赵海岳,他身后跟着的镖师们个个怀里抱着食盒。
  “我可算赶上了!”赵海岳摘下毡帽,抱拳的手还带着寒气,“今儿过年,我们总镖头特意吩咐,一定要带着咱们的谢礼来给大伙儿添菜添彩!”
  说着一扬手,镖师们利落地打开食盒,金黄油亮的烤鸡、酱香浓郁的肘子、撒满芝麻的糖糕也上了桌。
  还没等白水村从惊讶里回过神儿,第三拨儿添菜的人也来了。这次是百戏行的角儿们,是由朝沐娘子跟青璧带着。
  第205章
  朝沐娘子虽已卸了戏妆换了衣裙,但容貌美得跟仙女下凡似的,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带了难得的笑意:“诸位过年好。”
  说着就抬手示意百戏行伙伴们把手中的东西也摆上了桌,“听闻白水村在这儿守岁,我们百戏行也来添个彩头。”
  说着便亲自掀开几个漆盘上的罩绸,露出里头栩栩如生的面塑。有腾云驾雾的金龙、有怀抱仙桃的寿翁,瞧着在场的都看愣了,这才笑意吟吟介绍:“这是咱们行里师傅的绝活,既能赏,也能吃。”
  青璧则笑着揭开另几个漆盘,里头是用糖稀拉成的花鸟虫鱼,“这些糖人儿,甜着哩,虽不及白水村的那些蛋糕啊芝士什么的好味,但也是我们心意,就当给孩子们添些喜庆!”
  暖棚里的孩童们立刻欢呼起来,蹦蹦跳跳地围了过去。老人们也直起身子,眯着眼细细打量这些精巧的“菜肴”,嘴里不住地称赞。
  苏榛正打算说些什么,暖棚的棉帘子第四次被掀开,响起此起彼伏的吉祥话:“白水村乡亲们新年好!”
  “过年好,你们这儿饺子香飘半个嘉年华啦!”
  这拔人连苏榛都瞧着面生,不,何止是面生,是压根就不认识。
  好在最先探进头的周娘子满脸笑意,忙不迭说明了来意:“咱们都是兴盛湖镇的!往年过年,哪家不是在自家屋里抠抠搜搜吃点咸鱼咸肉就不错了,米面油都得算计着用。可今年不一样,多亏苏娘子想出冰雪嘉年华这营生,让咱们这些一到冬天就猫在屋里的妇道人家,也能挣几个活泛钱。我虽说租不起正街面上的摊子,可就今儿个,挎着提篮卖出去的水粉钱,足足够给我家虎娃添身新袄啦!”
  一边说,一边就瞧见了苏榛,小碎步过来直接从篮子里取了几小盒的膏脂,先塞给苏榛、又逐个塞给白水村其他女娘手里:“这是咱们镇上‘胭脂坞’制的鱼油膏,润肤防裂的,特意给女眷们备着,昨儿见你们在冰天雪地里忙活到后半夜,这双手可不能冻坏了。”
  说着还往苏榛手里多塞了一罐,“您试试,里头掺了蜂蜜和杏仁油,比去年的方子更润。”
  还没等瞪目结舌的苏榛说什么,其他人也开始了新一轮自我介绍,少说有七八个,有的提着篮子有的抱着布包,有卖豆腐的、有开米铺的、有书生、有绣坊有挑夫,总之意思就是大伙儿凑了东西,来感谢苏娘子,并给白水村添彩来了。
  礼轻情谊重,篮子里大多是新鲜的吃食。
  “我家婆娘说,守岁宴大鱼大肉吃多了腻得慌,特意让我拿来这板豆腐,配着冬笋烧个清汤,给大伙儿清清肠胃。”
  “这是我家今年才存的‘玉田渔米’,煮出来的饭香得能飘三里地。知道你们今晚要煮饺子,特意送些来,明早熬锅粥暖暖胃,比吃干饼子强。”
  “看你们忙得连擦手的空都没有,我跟姐妹们连夜绣了些帕子,虽不像城里的绫罗那么金贵,却是实打实的好布,吸水又暖和。”
  “自打你来了,这镇子上的人日子都有盼头了,老婆子活了七十岁,头回见这么热闹的守岁宴。这是老婆子我腌的糖蒜,酸的开胃。”
  “知道你们今晚热闹,我跟几个兄弟是做灯笼的,给大食代多添了些亮堂。明儿保准让来嘉年华的客商瞧着气派!”
  说着,还特意掀开棉门帘让白水村大伙儿往外瞧一瞧。
  几十盏灯笼这哪里是“添了些亮堂”,这简直是把月亮搬到大食代上空了!
  苏榛忽然想起初到这里时,镇上到了夜里一片漆黑,唯有像项家这样光景好些的能从窗户透出微弱的油灯光。
  如今不过月余……
  再瞧棚里白水村的猎户们,虽说都清楚今晚来添彩的大多是冲着苏榛的面子、表达对苏榛的感谢,但他们也是实打实的沾了光,得了这么多的欢迎和尊重。
  这些往日在山里打滚、沾着一身松针草屑的人大多不善言辞,可心里的欢喜却是足得压不住,有眼窝浅的已被这生平未见的体面灼得心里发颤。
  连相对擅言些的乔里正此刻也红着耳根直搓手,想谢两句却又被喉头的热意堵住,嘴里翻来覆去只蹦得出一句:“大伙儿过年好,都好、真好、真好”。
  白水村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汇聚向苏榛,有藏也藏不住的依赖。
  苏榛眼眶微热,转头对乔里正说着:“乔叔,要不咱把月亮椅都搬出来,把今晚诸位添的彩都摆上,再多炖一只山羊,多包些饺子,银子从我个人帐上扣,咱们单开两桌镇民席!”
  乔里正一听这话,脸一板:“这话说的,开席是好事儿,咋能让你一个人出这银子,这不是打我们白水村大老爷们的脸!”
  说完扯着嗓子朝乔大江等人喊:“去把库的月亮椅再扛个几十张过来,去冰窖搬两只羊来,挑最肥的!”
  话音未落,几个年轻猎户已挽着袖子想往棚外冲了,被赵海岳等人拦下。
  这当中最德高望重应是赵海岳,他也就自觉暂时的承担了“代表”的职能,朗声笑着:“使不得使不得,不占你们席面。更何况今守岁,我们把添彩送来就往家奔了,家人都等着呢。”
  暖棚里又是起彼伏的推辞声:“对对,不留了不留了,家里婆娘还煨着年羹呢,小孙子还等着我回去给压岁钱!”
  “咱们就不凑这热闹啦!等明儿嘉年华开市,还得早起支摊子呢!”
  苏榛看着镇民们忙不迭后退的模样,笑出了声。回身从桌上的甜食荷叶包捡了不少芝士球跟糖块儿往队伍中的娃娃们手里塞,边塞边说着:“那行,都听大伙儿的!不过……”
  苏榛指了指镇民们带来的礼物和菜,“这些心意我们收下了,等嘉年华散场后,大伙儿都来美食组领份点心匣子,就当是咱们回的年礼。”
  镇民们刚要开口推辞,苏榛已抢先说道:“不许拒绝!否则是打我脸呢。”
  乔里正也终于从满棚热闹里缓过神来,瓮声瓮气地应和:“对!往后咱白水村跟兴盛湖镇、跟百戏行、跟各位爷……”
  他环视一圈,忽然觉得“各位爷”叫得生分,耳尖一热,喉头动了动,想不出文绉绉的称呼,索性把心一横,挺直了腰,反倒亮出了长虚山的爽利,“总之往后诸位但凡用得着山里的货,不管是松蘑、榛子、还是整张的狐皮、狍子肉。”
  乔里正重重拍了下胸脯,“言语一声!咱白水村猎户半夜爬冰卧雪也给您送来!”
  暖棚里又响起一片欢笑声。
  “痛快!乔里正这话比炉火还热乎!”
  “好咧,往后常来常往,就这么说定了!”
  镇民们就边说边往棚外走了,临出门时还在纷纷转身拱手祝着过年好!发大财!棚里留下的除了盛锦书一行就全部是白水村的“自己人”。
  这么一通热闹来得突然、走得暖心。喧闹声如潮水般退去,大伙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被某种突如其来的静谧吸了进去似的。不约而同回身看过去,十张长桌上,镇民们带来的吃食把所有的空隙都填满了。
  还是萧容最先从怔忪中抽离,指尖叩了叩桌沿笑着开口:“乔里正,该你这当家人发话了,给大伙儿提提酒气,咱们好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