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就酱”玉娘是认识的,毕竟项松一直在行商客栈购买,并且还是苏榛给他加了重的香辛酱。但这罐全然不同,娃儿也能吃。
  玉娘寻思这酱如此香浓,拿来炖啥肯定都错不了。
  于是,手一舀,大方地往锅里倒了两大勺。
  没成想可真是歪打正着,那罐“就酱”实则是苏榛自制的红烧酱,里面融合了糖、八角、桂皮等等诸多香料,堪称万能调料。
  于是经此一番炖煮,出锅的红烧野鸭香气四溢,比玉娘平日里所做的菜肴香气浓郁了数倍,揭开盖子往盘子里一盛,香味瞬间席卷了整个灶间,引得大伙儿纷纷侧目,馋意顿生。
  女眷们不禁拉着苏榛好一通询问,说要她多做些,在市集上一定是好卖的。
  苏榛也有些无奈,说家里原料酱余的不多了,成品顶多还能再出个两百斤,杯水车薪。
  “原料酱可就是普通黄酱?那不愁,我们兴盛湖多得是,我帮你去寻。”项家二婶大包大揽拍了胸脯。
  在她看来,这兴盛湖就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别说是普通黄酱,就是再稀罕点儿的玩意儿,只要跟湖沾边,她都有法子弄到手。
  倒也是,渔家哪有不做酱的?
  苏榛微微颔首。靠水吃水,渔人平日里捕获的鱼虾蟹贝丰富多样,自己吃不完,都是制成各种酱料。
  念及如此,便欣然应了下来,但苏榛做事向来讲究精细,随即也提了几点品质要求,比如这黄酱至少一年酱、色泽须得是那种醇厚的棕黄色;
  质地方面,要细腻均匀,不能有结块或是过于稀薄;
  味道上,要天然发酵的豆香,不能有酸涩等异味。价格自然也得跟成树娘子的相同,十五文一斤,否则苏榛就没必要买了。
  项家二婶、三婶心算了一通,觉得这价也公道,甚至她俩作为牵线的,应还能小赚一些的,便利落应下,打算明儿就出去打听去。
  而玉娘作为鱼把头的娘子,就不参与这些买卖了,她是担心人家说项松会失了公道。
  女眷们正聊得热闹,外头项家几个小伙子可是饿得不行了。
  项家孙辈里最小的叫项俊,是三房的小儿子。跟寒酥一般年纪,性子也是最皮实的,此刻站在外头嚷嚷:“婶子们,还不开饭,我可是饿得比咱家晒的鱼干儿还干了!”
  这声若洪钟的,惹得灶间婶子们乐得不行,赶紧应下,盛菜的盛菜、端鱼的端鱼,完全是个“大部队”开饭的架势。
  虽说萧家以往开饭也总有不少人在,但跟项家比起来真就小儿科。
  说实话,整个下午加晚上,苏榛都还没认全项家三房人口、哪个是哪个呢。
  天色渐暗,项家主屋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了菜肴,众人围坐亦是欢声笑语不断。
  跟渔家人的身形相比,苏榛跟寒酥在里头跟两朵“娇花”似的。
  好在寒酥很讨长辈们喜欢,席间不时与长辈轻声交谈,询问一些兴盛湖渔家的传统习俗,或是分享自己在白水村的趣事,言辞得体,礼貌有加。
  而苏榛自踏入项家起,便总是面带笑容,且女眷们在厨房忙碌时,她也跟去帮忙,手脚麻利又毫无架子。
  晚食时,她对每一道菜都报以真诚的赞美,细致品味后说出独到的见解,让精心烹制的女眷们心里甜滋滋的,觉得自己的手艺得到了极高的认可。
  晚食过后,她还会跟项家主母奶奶唠唠家常,分享一些白水村的奇闻轶事,逗得老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直夸这姑娘贴心懂事。
  项家老爷子对这俩孩子最为认可,他目光如炬,私下也对项松说,渔家小院难得迎来这般出众的年轻人,真是福气。
  总之无论是忙碌的女眷们,还是男丁们、孩子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和苏榛、寒酥打成一片,真心盼着他们能在兴盛湖多住些时日。
  甚至项松本出于一片热忱,想收拾出两间干净舒适的厢房,让寒酥跟苏榛住的,也算尽地主之谊,并且商讨事情也方便。
  可谁承想,重云公子派来那人提前就说了:不必,他已有安排。
  项松起初一头雾水,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直到玉娘笑着提点,说他光想着好客,却忽略了关键事儿:项家毕竟有一群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整日进进出出,苏娘子一个姑娘家,住这儿多有不便。更何况重云公子对苏娘子的心思,他还看不出?要是真让苏娘子住下了,重云公子怕是得打翻醋坛子。
  项松一听,这才恍然大悟。
  他心里清楚,重云公子身份不凡,对苏榛又格外上心。想必未来的苏娘子,怕是要进盛家当主母呢。
  至于重云公子亲自给安排的客栈,就是湖畔那一排客栈当中的一个:琼涯客栈。
  下午的时候苏榛也亲眼看到了,这里客栈数量是真多。
  毕竟兴盛湖是水路交通的关键节点,不止对内贸易、对外的市舶商也有不少。每年至少有长达七八个月的时间,都有海外市舶商频繁出入、长期入驻。短则十余天,长则三四个月。
  远洋贸易涉及诸多环节,从货品挑选、价格磋商到运输安排,无一不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如此一来,这些客栈就得全方位满足需求,不仅配备适宜长期居住的客房,还得专门辟出宽敞安全的储物空间,确保各类货物的安全。
  在这湖畔一溜儿的客栈之中,琼涯客栈可说位置得天独厚,独占鳌头。
  论景致,它正对着湖面最为开阔的区域。别家客栈,要么被前排屋舍遮挡了视线,要么角度偏狭,难见这般壮美湖光。
  谈静谧,琼涯客栈虽临湖却藏于一小片树林之后,把外界的喧嚣、马蹄声、市井嘈杂都吸纳过滤。
  相较之下,那些靠近主路的客栈,从早到晚被人流、车流声裹挟,难得安宁。
  再说便捷,它拥有一条专属的石板道,蜿蜒曲折地穿过树林,直连官道。清晨,有食材供应商的马车顺着小道稳稳驶来,新鲜食材准时送达;
  日暮,行商返程,抄这条近路片刻即至。
  而湖畔其他客栈,有的小道泥泞难行,有的需绕路许久才能踏上归途,高下立判。
  至于水路,客栈后院设有小码头,水域开阔且水势平缓,小型船只停靠稳当,启航顺畅。
  当然,这些优点苏榛在入住的时候并不知晓。只瞧着夜幕笼罩下,琼涯客栈的大堂却灯火通明,挑高的空间恢弘大气,在暖黄灯火映照下,显得愈发厚重。
  苏榛偷偷瞥了眼寒酥,两人目光交汇,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心思。
  虽说还没看清客房啥样,但就这比行商客栈豪华了数倍的阵仗,一晚的住宿费,怕不得把自己的荷包掏个底儿掉?
  这哪是住店,分明是烧钱啊!
  想了想,寒酥拉住项松,沉声说着:“项大哥,这客栈——”
  项松直接打断,笑得坦然:“放心,这儿不要银子的。”
  苏榛:“是不是重云公子付的,那也不成,无功——”
  项松见她如此反应,笑意更浓,连忙解释:“虽说是公子安排的,但却不用公子付,是府衙年结。”
  他倒也没说假话,这琼涯客栈从今年开始,承担了一定的“公务接待”职能。
  一是往来此地,具有一定职级的官员、公差执行公务,需要一个舒适且隐秘、安全性高的落脚处;
  二来,客栈位置特殊,靠近湖畔,易成为鱼龙混杂之地,是治安维护的重点区域。
  府衙要求客栈协助管控人员往来、防范匪盗,客栈按要求配备安保人员、上报可疑情况,为地方治安出了力,作为补偿,府衙便承担费用,让客栈无后顾之忧。
  项松瞧苏榛还是一脸不信的模样,急得手指头戳向客栈外头那块门牌,“妹子,你们刚进来的时候,指定瞅见那招牌了吧?瞅瞅,那上面的字可是太守大人亲手写的。”
  顿了顿,他拍了拍胸脯,脸上泛起些红光,“我项家虽说不算啥大户人家,可我好歹当着鱼把头呢,领着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就算没有重云公子的安排,镇上这次搞年岁市集,特批给我项家五天呢,能在这琼涯客栈免费住,所以你们只管踏踏实实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苏榛跟寒酥要是再推辞就着实虚伪了。
  俩人对望一眼,只有诚心谢了项松,随后跟去柜上填了店历,不外乎是姓名、籍贯、职业、出行目的、所携带的行李之类的。
  随后,便见掌柜的拿出一个戳儿,在俩人才登记好的店历后头盖上了“官待”二字。
  边缘还刻有一串极小的编号,“甲字叁拾柒号”,想来是官府为了便于管理、统计这些承担接待任务的数据序号,足见其流程的严谨性。
  最后,掌柜的不慌不忙地提起笔,蘸足了墨,在印旁空白处,按照官府文牒的格式,一丝不苟地写下入住的年月日、具体时辰,还有苏榛和寒酥二人的形容样貌、衣着打扮,其笔触严谨规范,仿若在书写重要公文,不容有丝毫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