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揉面这活儿看似简单,盛重云一上手就东一下、西一下,刚一开始揉,面团就在他手下“四处逃窜”,被揉得乱七八糟。
  强迫症的苏榛见状,赶紧将手覆盖在盛重云的手上,带着他一起发力,边揉边讲解:“要这般顺时针揉,力度均匀些,把面团里的气泡都揉出去,面饼才会紧实好吃。”
  她全神贯注,没注意到盛重云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行,你就按这法子揉吧,我去切酸白菘。”苏榛说着,便准备抽手离开,她手头还有诸多事儿要忙,这面饼制作不过是其中一环。
  可她没想到,刚一抽手,手腕处就传来一股紧实的力道,竟是被盛重云扣住了。
  这家伙仗着自己力气大,手跟铁钳似的,十指相扣紧紧拉住苏榛,而另一只手,却优哉游哉地在面团上摆弄着,面团在他手下逐渐变得圆润。
  他这副模样,真真是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甚至故意慢悠悠地说:“榛娘,我午食之后可就又要走了,在一起这么一会儿功夫,你怎忍心抛下我?”
  语气是格外理直气壮型的哀怨。
  这型号的哀怨恕苏榛真没见过,听得她这个超级大侄女直犯怔忡,心想撒娇这招这么快也被他学了去,不得了啊!
  可能拿他如何?总不能大喊一声:非礼啊……
  好在面团儿没一会儿就揉成了,盛重云也再没了耍赖的途径,只好松了手。
  苏榛便寻了湿布把面团儿盖了起来,放灶旁醒着去。
  随后才见缝插针似的,从暖棚取了几棵酸白菘跟五花猪肉,都用清水冲洗干净。酸白菘切成细细的碎末、猪肉切成小肉丁。
  又把灶上放了铁锅,肉丁全部丢进去慢慢煸炒出油,至金黄酥脆了,将酸菜末倒进去一起翻炒。
  炒香了,便加入她特制的香辛粉、葱姜蒜,最后是加米酒和原味的“就酱”,小火慢慢地熬,一直熬到酱的色泽由原本的暗沉转为红亮,如同一汪诱人的琥珀,香味扑鼻而来,一锅的酸菜酱大功告成。
  一半儿盛进萧家自家的酱缸,另一半儿寻了个“就酱”的坛子、小心翼翼地将酱料一勺一勺舀进去,直至坛子被盛得满满的,再也装不下一滴。
  第124章
  苏榛再把坛子封上口,仔细的缠上麻绳,跟盛重云叮嘱着:“你走的时候带上,回去没胃口的时候,配上煎鱼呀、煎肉之类的都成。也能拌面或者拌粥,或者拿它炒寒瓜、炒豆芽。我瞧你也爱吃些香辛的,料就放得足了些。另外你回去也别每天大鱼大肉的,记得吃绿叶子菜!”
  盛重云默默听,笑意不自觉地加深。
  以往身处繁华喧嚣,见过虚情假意、听过阿谀奉承,唯有榛娘的每一句叮嘱,都让他愈发贪恋、甚至有些不舍得离开这小小的灶间。
  炒完酸菜酱,苏榛去揭开盖着面团的湿布,里头膨胀了不少。
  取出面团搓成粗细均匀的长条,再用刀切成一个个大小相仿的小面团。随后用擀面杖把小面团再擀成薄如蝉翼的圆形面饼,饼要中间厚、边缘薄。
  她嫌盛重云碍事,但赶了几次也没赶走,只好不管他了,权当旁边站了一个大号儿的谨哥儿、且还没谨哥儿有用。
  他顶多也就能负责撒撒面粉。
  待所有面饼都擀好,便整齐地码放在一旁,苏榛净了手就又往暖棚去,从陶罐中取出腌制的鸭子。
  其实若时间够,起码腌个半天左右的,但眼下盛重云急着走,就只能将就了。
  回头瞧见盛重云这么大个子一直跟在她后头,无奈,打发他干点活儿:“来来来,贮木场大东家公子先生,白蜡树你认得吧?”
  这阴阳的语气,盛重云却一点也不气,微笑着点点头。
  “你去那间矮些的冰屋仓库,给姐——给我寻个白蜡树枝子去,要有中空的枝子,粗些的,然后削干净外头的树皮,再拿水好好冲洗,中间也要通的,我拿它给鸭子充气。”
  ???盛重云一脸问号,但他也习惯了榛娘出乎意料的安排,与其多问,不如多做,立刻便去了。
  趁这功夫,苏榛也不闲着,把暖棚里晾着的排骨肠都翻了个面儿,又从中选了一整溜儿晾得最干爽的、拿桦树皮盒子盛了。
  刚好盛重云也拿了根白腊枝子回来了,便接过枝子、把树皮盒塞到他手里,嘱咐他走的时候把这个也带上:“你回去得跟你家厨子说,这是排骨肠,跟寻常的腊肠不同,里头是一整根的排骨,不用切,反复清洗刷干净之后直接丢水里煮透就是了。我拿最好的排骨制的,新鲜着呢,就白粥直接吃就成。”
  盛重云仍旧微笑着点头。
  苏榛便不再多说,先把两只鸭子搁案板上,腹部朝上。拿小刀在鸭颈下方划开一个小口,把盛重云洗好的白腊枝子塞进去,含着白腊枝子的另一端,开始徐徐吹气。
  鸭子的腹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隆起。
  苏榛一边吹,一边按压鸭子的腹部、腿部,让气均匀地分布在鸭皮与鸭肉之间,使鸭皮慢慢撑开。
  不过片刻,鸭子便看起来愈发饱满圆润。手指一按弹性十足,鸭皮与鸭肉便基本分离好了。
  苏榛顺手拿了一根纤细的小枝子,利落地将鸭子身上那个小小的开口封住,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盛重云自小养尊处优,从未涉足过后厨烟火缭绕之地,更不知晓专业大厨们是如何施展妙手,将一只普通鸭子变幻成餐桌上的珍馐美味。
  眼下单见榛娘这一连串利落又精巧的操作,便让他看得喜欢。
  或者,是榛娘做什么,他都喜欢。
  充气完成后的鸭子,后续还得烫皮。
  苏榛利落地指使着盛重云,“你一手提一只,站到外面当架子去,稳稳当当的,可别晃。”
  盛重云虽从未干过这等活儿,此刻却也乖乖听话,双手分别紧紧攥住鸭子的脖颈,大步跨到屋外,身姿笔挺地站定,活脱脱一个人形十字架。
  苏榛转身跑回灶间,须臾间便拎出一大壶滚烫的开水,壶嘴还冒着丝丝热气。
  跑回到盛重云身旁,开水壶高高扬起,壶嘴对准鸭身便淋,随着“滋滋”的声响,鸭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紧,泛着一层油亮的光泽。
  全程只充当“稻草人”角色的盛重云,暗自庆幸多亏没带小司同来,否则让那家伙瞧见自家公子这般模样——啥也不会干,只能当架子、提鸭子,怕是会惊掉下巴。
  鸭皮烫好,盛重云就又被指使了新活儿:烧窖。
  要他拿梨木烧,把面包窖提前预热出来。
  梨木他倒是认识,可捧着柴火站到面包窖前头的盛重云,多少有些迷茫了。
  就全部塞进去,直接点燃就成了吧?
  迷茫间,寒酥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甚至没有看盛重云一眼,直接接过柴全部放到地上。
  先选了一层较为细小的枝子在窖底平铺,这些细枝相互交错、紧密排列,如同编织了一张细密的网。
  随后再拿起几根稍粗一些的梨木,以横竖交叉的方式架设在底层细枝之上,构建起第二层。
  再往上,又铺了一层中等粗细的梨木,呈倾斜状放置,一头靠着窖壁,一头指向中心,如此一来,火焰在燃烧时不仅能够纵向攀升,还能借助木柴的倾斜角度向四周拓展,让面包窖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热得均匀。
  做完这些,寒酥拿火折子直接点了火,随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离开。
  这是他跟*盛重云之间沉默无声的交锋,哪怕仅是点了个火,也彼此心知肚明。
  盛重云自然也很无奈。他与寒酥之间正横亘着一层若有若无、却又沉甸甸的窗纸,眼下是绝对不能去触碰的,尤其不能由他率先发难。
  因为在榛娘的认知里,寒酥一直以来是与她同甘共苦、亲如手足的义弟。
  要是自己莽撞地将这层窗纸捅破,让榛娘察觉到寒酥心底那份超越姐弟的情愫,那局面必然会失控。
  就目前的情形细细思量,盛重云实在没有稳操胜券的信心。
  毕竟,寒酥陪伴榛娘的时日已久,他们彼此扶持、患难与共。
  而自己呢,根基终究还是太浅。
  即然跟寒酥置气无用,不如抓紧时间同榛娘相处。便没再说什么,不动声色转身离开,回暖棚去。
  此刻已值巳时,暖阳破云而出,有万缕金丝被切割成细碎的光影,洋洋洒洒地落于敞开了门帘的暖棚内、忙碌其间的苏榛身上。
  盛重云走近,就瞧见苏榛正拿了把毛刷,全神贯注地在烫过皮的鸭子上刷上一层晶亮如琥珀的蜂蜜水。
  刷着刷着,应是被蜂蜜馥郁醇厚的香气勾得馋了,拿了根枝子蘸了一点蜂蜜吃,双眸不自觉地灿若星辰,又瞧见盛重云过来,笑着夸赞:“这还是你拿来的那罐蜜呢,真甜。”
  “是吗?”盛重云不急不徐地走过来,近了,微微低头,直接碰上了她的双唇。
  缱绻、辗转、品尝、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