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朱红大门,门上鎏银兽首衔环,在冬日暖阳下闪耀夺目。门前一对白玉石狮栩栩如生,气势非凡。两旁巨型雕花石鼓,纹理精致,镂有族徽图腾彰显底蕴。汉白玉阶下,铺就着整块的青石板路,宽阔平坦,直延苏榛等人脚下的官道。
  “榛娘,盛家在我们这儿可出名了,就他家这大宅,背靠长虚山、面临兴盛湖,风水好着呢。”舒娘跟着聊。
  丽娘心无城府,竟直接就问了:“榛娘,你是咋认识盛家人的?村里人都说盛家人总往你家去呢。”
  春娘偷偷拧了丽娘一把,示意她别瞎打听,但其实这个问题亦也是她好奇的……
  苏榛余光也看到了春娘的举动,却早就想好了说辞,刚好趁这个机会讲:“是之前萧伯在京城做官的时候,跟盛家有过一些公务上的往来,不多。但却没想到盛家是仁义的,萧伯落了难,盛家不止不会落井下石,还瞧着我们初来乍到太过凄惶,帮了我们不少。”
  三个女眷恍然大悟,又是唏嘘了一番,直夸盛家是个积福之家。
  苏榛:盛重云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此行只为送那十副手尉,苏榛便只是去了门房打听小山或者小司在不在府里。
  门房便进了里头去找人,苏榛坐在外头长凳上等着,没一会儿,瞧见四辆高头马车,上头挂着“钟离”的灯笼,并排停到了门前,像是等人的样子。
  苏榛头皮发紧,心想赶紧闪人才好,正盘算着,门房打里头出来,说是小司跟小山都不在府中。
  一听这话,苏榛反倒在心里松了口气,否则她也怕那两小子会直接把盛重云给搬出来,尴尬。
  心下高兴,赶紧拿出东西留到门房,说烦请转交小司便成。说完赶紧走,转身却碰到了一人。
  准确的说,是碰到一支队伍……
  全女眷,看装扮,最外层是一群丫环、嬷嬷,当中众星拱月一般走来个身披白狐大氅、只在走动时露出裙角流云织锦、满头珠翠,相貌明艳瑰丽的姑娘。
  好漂亮!
  苏榛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这姑娘确实是她穿到大宁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妹子了。
  一想到门口的马车挂着“钟离”,苏榛便猜到了她的身份。跟自己无关,赶紧闪了为妙。
  可惜她刚一溜边儿闪人,钟离语琴身旁的丫头已经脆着嗓子开了口:“门口那丫头,站下!”
  ???苏榛怔住,丫头?叫的是她?门房可不就只有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
  其实苏榛当然不知道,那日在弓箭铺子里间,不止盛重云看到了她,钟离语琴更是记得清清楚楚,恨不得刻进脑袋里每天诅咒八百回了。
  她千里迢迢赶来白川府,以为自己一定能做上盛家女主人,却没想到还是被盛重云所拒,决定今日带人离开盛家,却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了那一身寒酸的豆芽菜!
  想到自己堂堂的千金小姐,竟输给一根豆芽儿,真是恨不打一处来,又看到苏榛要走走,便立刻小声对贴身丫环雁桃吩咐了一番。
  雁桃自然要替自己小姐出了这口气,直接喊了:“怎地见到府里出来人了就要跑,莫不是个贼娃子?”
  苏榛心下想笑:哟嗬,冲着她来的。
  还没等苏榛开口,一直在对面候着的舒娘和丽娘赶紧小跑过来。
  丽娘直接护在了苏榛前面,而舒娘则不住的解释:“回小娘子,我们仨是来给盛家送手尉的,绝不是贼人。眼下也送到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送什么?手尉?唬谁呢,盛家哪个贵人会稀罕你们的手尉。”雁桃已经打定主意胡搅蛮缠,索性直接朝着苏榛等人走过来,站近了讽刺:“就算不是贼人,怕也就是些打秋风的吧。”
  门房毕竟是盛家家仆,家风颇正,赶紧上来打圆场:“雁桃姑娘,这小娘子确实是来给小司送手尉的。”
  另外他特别提到小司,也是因为谁都知道小司是重云公子最信任的家卫,好心提醒雁桃,意思是“小司的朋友,你别惹为妙”。
  可蠢主子身边通常带的丫环比她还蠢,比如雁桃。
  一听小司的名字,不止不收敛,反而愈发得意了,指桑骂槐:“我就说嘛,瞧那寒酸气,也就配相识个下人而已。”
  “扑哧”。
  苏榛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毕竟眼前这丫环属实是她到了大宁之后见过的第一个“影视化”人物,形象十分扁平,扁平到她还以为都是编剧们胡写的,没想到还真有,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认知有限的话,确实格局也就只能这样了。
  苏榛这轻篾一笑,彻底也点燃了钟离语琴的怒气值。
  钟离语琴直接朝苏榛走过来,眼神中满满居高临下的蔑视,话却是对门房说:“什么手尉,拿来我瞧瞧。”
  门房自是不能得罪贵女,但……他稍一犹豫,手里的东西就直接被雁桃夺了。
  第57章
  手尉是包在桦树皮里的,雁桃拿得很嫌弃,捻着兰花指剥开,好像东西很脏的样子,看了眼,就故意对钟离语琴回话:“姑娘,看不出是什么,一堆烂皮子罢了。”
  苏榛平静的把手摊到雁桃面前:“即然只是堆烂皮子,可以还我了?”
  雁桃呲笑一声,假意要还,却在苏榛接的同时把手一松,把手尉全部扔在了地上:“哎呀,你这小娘子怎地手抖眼瞎吗?连堆破烂儿都接不住。”
  丽娘立时气得火冒三丈,“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怎么,仗着是盛家人就——”
  苏榛直接打断:“她们不是盛家人。”
  说完,仍旧平平静静的蹲下,一一把手尉拾起来,掸了掸灰尘,并慢条斯理的补充:“是想进盛家,可惜进得来、留不下。”
  一句话把钟离语琴噎得双目泛了红,“你,你说什么?!”
  “不是吗,门口那些马车不是你的?这就走了?”苏榛看都没看钟离语琴一眼,一边说话,一边仍旧把桦树包还原,并再次交到门房手中,笑意吟吟的:“还是辛苦您转交。”
  钟离语琴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榛:“你马车上挂那么大两个灯笼,但凡识字的也知道了吧,钟离姑娘。”
  “即是知道我出自哪个家族,那更——”
  “钟离家族怎么了?复姓了不起?比别人名字多几个字了不起?”
  “你——你又是谁家的!”
  “我?北欧宜家的,有意见?”
  钟离语琴怔住,竟真的下意识在想北欧宜家是哪方世家……
  苏榛实在绷不住,大笑出声。
  这下钟离语琴反应过来是自己上了当,愈发气恼。
  雁桃更是气急败坏,开始口不择言:“区区贱民,竟敢嘲笑钟离世家。我告诉你,这四辆马车,随便一根马蹄子都够买下十个你。你有什么?门口那个破驴车?你拿什么跟我家姑娘比,我家姑娘就算不进盛家,也多得是世家大户子弟排着队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
  苏榛直接打断:“敢问十里红妆都有些什么?”
  雁桃怔了下,“你管有什么呢,总之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只要我家姑娘想要的,都置办得起!”
  苏榛:“真正的十里红妆,需四百人排着队去抬,要满堂的红,要床、柜、橱、桌一应俱全,也要包括俑人,你这样的丫环、田地、商铺的契约。
  甚至,红妆的最后一妆,是红漆棺材!
  你家姑娘要红床开路、棺材压阵,生死十世,十里尽显。
  很骄傲?生要陪嫁这么多东西、死都躺自己买的棺材才能得到婆家一眼高看,很骄傲?
  十里红妆,看似娘子的底气,骨气,其实呢?你家娘子要为婆家奉献一生、生儿育女、扶老携幼,苦累受尽,从生到死都不花婆家一分钱,才能得到一句:果然是高门贵女!
  这是底气,还是傻气?当然,倘若能凭着这份所谓的底气活出幸福感,也可。但凭这点东西,居高临下去指责别人不肯这么活,就是傻气还傻出了优越感!
  你家娘子用这十里红妆的钱做些什么不好?所谓的高贵,却终身只为嫁人,可笑之极。”
  “你——”钟离语琴被苏榛说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竟忘记了身前还有雁桃这样的“打手”,直接高高的扬起手臂,重重的朝苏榛扇了下来。
  苏榛甚至都不用挡,膝盖一弯腰肢一闪,下闪法直接让钟离语琴扇了个空,甚至因为发力太大差点儿自己往前栽倒。
  一堆丫环婆子都没反应过来也拉不住她,反倒还是苏榛拦住了她的腰,助她站稳。
  苏榛不紧不慢的叮嘱:“以后你要打人,记得出直拳。胳膊抡那么圆,速度又慢,是个人都躲得开。”
  说完,利落的转身便走。
  她来到这世上不是为了拯救别人,但倘若“别人”惹到了她,就别怪她拿着棒子敲。
  可还没等苏榛走出盛府,就瞧见盛家大门立着的那尊“雕像”,可不就是盛重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