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桶水外加这些话一说完,场面瞬间宁静了,全场人盯着苏榛的目光就四个字:难以置信。
  山梅方才气成那个样子都没哭,此刻眼泪终于止不住的往下掉:“榛娘,你也嫌弃我。”
  春娘也是完全没想到苏榛会说这样狠心的话,她想替山梅解释,可山梅是连自家都要踩一脚的人,她又凭什么要求苏榛?
  叶氏刚想打个圆场,被苏榛按住:“对,我是嫌弃。”
  山梅:“可我只是命苦,我没想过害人,我是——”
  苏榛直接打断:“我不想听这些,这些没意义。山梅,我嫌弃你不是因为这些。命苦?你有手有脚、你有温有饱、你不聋不哑,你大把青春年华,而你如今全部的“苦”都只是因为世人的嘴!世人的嘴,就让你塌了天、断了脊骨,你就这么窝囊,能让我不嫌弃吗?
  乔老太婆说你克亲,你不会驳回去吗?若你克亲,第一个克的不该是她吗!
  你娘瞧不起你,你就由着她瞧不起,天底下丧夫的多了,不是每个女人都再也直不起腰杆,站在你旁边的李家奶奶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嫌弃你,不是因为什么你的命苦,而是你把命苦当成下半生注定委委屈屈活着的理由。你弱,麻烦你自己强起来。你若没办法强,可以问、可以学、可以争、可以拼,但你都没有,你只选择了躲、和哭。乔山梅,若你自己立不起来,就别怪别人会嫌弃!”
  一席话说完,苏榛也没理大家会怎么想,谁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她不是圣母,没有精力去一桩桩一件件解决旁人的事。
  若山梅听得进去,她就请自己立起来。
  若山梅听不进去,那就继续赖赖唧唧的活着,以再嫁为人生目标、生一屋子孩子过跟她一样的人生也罢。
  总之,那都是山梅的选择。
  一室的沉寂,女眷们都在心里反复品着苏榛的话。唯有李老太太最先笑了。也不多话,只嘱咐了她家舒娘好好学苕皮方子,随即就扯着乔老太太的发髻、不顾她叽哇乱叫、带离了萧家。
  其实这一屋子人,也就李老太太的辈份敢动手、能动手。
  山梅默默的垂了会儿泪,还是扭头跑了,春娘和焦氏赶紧追了出去。临到门口,春娘脚步停了一下,回头朝苏榛点了点,目露感激。
  苏榛的话说到了她心里,山梅是苦,但那种锥子扎进肉都不知道反抗的自暴自弃更让人生气。
  一番闹剧就此落幕,留下的女眷们,无不在心中把苏娘子重新打量了个遍。
  这小娘子还未出阁,看起来柔柔俏俏,说话也甜声细语的,没想到行事这么干脆又这么……她们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说“泼辣”?也不对。说“心狠”,也不是。
  但找不到词,不代表不认同,甚至还隐约有些羡慕。毕竟身为女眷敢说、敢做,甚至敢活,在时下都是个难的。
  苏榛不在乎大家对她的评价,只是默默拾起地上的皮子玫瑰收好,是方才乔老太太撕打的时候掉落的。
  这东西本就不属于乔老太太。
  制苕皮流程简单,大家都学会了也没急着走,反而看萧家置办起来的东西咋看咋喜欢。
  比如圆乎乎的冰屋、好看得不得了的碎皮帽子、娃们最爱的冰滑梯、甚至冰箱冰柜冰灯也觉得稀罕。
  明明自家也有,但就是跟人家萧家的不同:这就是所有人共同的观感。而叶氏把这一切的功劳都归于苏榛,众女眷由此更加得出结论:读过书的姑娘家,就是不一样。
  在这方面苏榛却丝毫不打算反驳,不是她骄傲自得,而是倘若自己能给白水村带来这种思想上的转变,那这个人设立得就值。
  直到近了黄昏,大家才领着孩子们依依不舍的散了,各回各家。
  大宝二宝每次来都要厚着脸皮找叶氏讨零食吃的,今儿被他们奶奶一闹,他俩也知道丢人了,打算直接溜走。
  反倒是苏榛,看着他俩调皮虽调皮,但对年纪最小的谨哥儿却是看顾得紧,有那么个哥哥样儿。便悄悄拉住他俩,一人塞了一个水煮蛋。
  不值钱,但山里孩子们也不是家家日日都能吃上的。
  大宝二宝握着鸡蛋,脸上笑开了花,吸着鼻涕给苏榛行了个礼才跑掉。
  苏榛领着谨哥儿回了屋,和叶氏正商量着做什么晚食,外头就传来了萧容和寒酥的脚步声,萧容还大声喊着:“卿娘,快拿个大盆出来!”
  “是萧伯和寒酥哥哥回来了!”谨哥儿乐得直拍手,先跑出屋迎人。
  一回来就要盆子,看来是有了收获。叶氏也赶紧寻了个木盆,跟苏榛一起出去。
  果然,今儿这收获可是不一般,居然是条完整的狍子腿!
  “这么大!谁猎到的?”叶氏乐坏了。
  苏榛也试着提了提,去了骨起码也得有十几斤的肉,这算是到白水村以来第一次收获中大型兽了。
  萧容笑着摇头:“老天爷送的。今天李和带我们走得远了些,雪地里头就看到了这狍子,腿是卡进了石缝儿折了,跑不动冻死的,我跟寒酥便分得了这条大腿。”
  谨哥儿的关注点全在“怎么吃”上,忙不迭的问:“姐姐,做啥好吃的?”
  寒酥也以为野味不过就是炖、烤、煮之类的,没想到苏榛却说:“包饺子!”
  其实是苏榛想吃饺子了,而且她也想多囤一些,跟囤包子一样,速冻起来当懒人餐多好。
  等萧容把狍子腿去骨、剁馅儿的功夫,叶氏便去和面、切白菘,谨哥儿也跟在叶氏屁股后头跑前跑后的打打下手。
  苏榛拿了手帚,把寒酥拉到外头替他扫身上的雪渣子、碎枝子。
  扫了一会儿,见叶氏没注意这边儿了,方才压低了声音细问:“不许骗我,这狍子是怎么得的?”
  寒酥怔了一下:“是冻——”
  “那腿上明明有野兽嘶咬过的齿印,再骗我,你今晚不许吃饭。”
  寒酥低头注视着苏榛,无奈,老老实实交待:“我们去的时候它身上也没有猎套、刀伤和箭伤,但另一条腿、整个头和内脏、胸腹都被撕咬得露了骨架,唯独这条腿确实是卡在石缝里,留了个完整的。按说本该跟李家平分的,但李和说他家早就吃腻了,不肯要,全让我们扛了回来。”
  苏榛:“会是什么兽?”
  寒酥:“李和看痕迹,怀疑是豹子。之所以瞒着你跟娘,是怕你们害怕。”
  苏榛听着,一阵心惊肉跳。自从到了白水村确实过得太顺利,她只想过靠山吃山,差点忘记了吃山也得有本事、有命在。
  保命的东西也要尽早安排上。
  正胡思乱想着,听到叶氏在灶间喊她了:“榛娘,你来调饺子馅儿吧!”
  苏榛:“来了来了。”
  调味这种事情都是归了苏榛的,只要是她调的,全家都喜欢。
  今天的这条兽腿,去皮剔骨之后称了下,刚好八斤半的精肉。苏榛只用二斤,剩下的先搁进冰屋冻起来囤着,可以做狍子肉火锅、也可以做红烧狍子肉。
  狍子肉处理不会有很重的土腥味儿,但苏榛也没吃过,所以只能尽量想办法,用醋焯水去血沫,再用蒜和油、姜腌入味。并且,狍子肉瘦,苏榛便又拿了之前买的猪肉,选肥的切了半斤,剁碎和进了狍腿肉里一并做馅儿。
  二斤半的肉就配二斤白菘碎,再加姜、蒜、寒葱、酱油、芝麻油、鸡蛋浆,一并放入盆中搅匀上劲儿。
  往常这种需要些体力的都是寒酥来做,今儿苏榛却不肯,要亲自来。
  其实她胳膊上绑了一天的红豆袋子,眼下已经很酸了,但寒酥知道她是被豹子的事儿吓到,想多练一练,就没拦她。
  所谓临时抱佛脚,说的就是她。
  这也是苏榛平生第一次吃到狍子肉,预先处理得还算可以,寒酥和萧容吃得蛮香。
  挑嘴的谨哥儿却还是*觉得有股“野”味儿,不太吃,苏榛就仍旧给他热了包子。
  其实苏榛和叶氏也不太爱吃,想着以后还是不用它包饺子了,多抹些重口的调料腌制入味再烤制,恐怕才压得住土腥味儿。
  吃过晚食,清理了灶间,一家人就全进了大冰屋,今晚就给冰屋“开灶”。
  乔大江帮着做的黄泥灶终于阴干了,虽然只是临时冰屋,但灶却可以在冰屋融化之后挪到别处继续用,所以苏榛提了陶瓮和糖,决定给这个小灶也弄个开灶仪式,以示重视。
  这倒也不是迷信,纯图个有趣,生活需要仪式感这句话不无道理。如果一个家、或者说一个人只顾着闷头往前冲,会错过很多沿途的风景。
  而仪式感,就是沿途可以让大家停一停、休息一下的好理由。
  寒酥在灶里添了干草和柴,就准备拿火折子引燃,被苏榛按住:“寒酥,火种用炭,从咱家主屋灶里拿。”
  “为何?”寒酥有些好奇。
  “其实如果更复杂些的,开灶会去客流最好的大酒楼借火种呢。”苏榛笑意吟吟:“老话说是能催人气催财运驱阴邪,咱家附近虽然没有酒楼,但我觉得自从搬过来日子也是蒸蒸日上了呀,咱家灶间的火就是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