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沉默片刻,认真回应:“她叫钟离语琴,倘若当日你没跟我退亲,她自然也不会出现。但我不是怪你,盛家的当家人是我爷爷,他眼下中意了、或者说他一直中意的就是钟离语琴。家世背景赢你一些,你要胜她,最起码得有自己的声望。”
  “所以送我海青的意思?”
  “莫说是白水村,整个白川府也仅此一只,它将是万鹰之王,而你就是它的主人。虽说今年围猎用不上它,但只要带着它,所有人的目光都将落于你身,加上榛娘你的聪慧,这就是你跟萧家人最好的扬名机会。明年我就可以向苑太守报——”
  苏榛打断了他的话:“等等,等等。”
  她脸上的困惑转为笑意,“梳理一下好吗?我们见面也没超过三、五次,你就跟我说你心悦我;我才跟你退了亲,你不出几日就已经有了备胎……呃,新欢;我要去赢了你的新欢,才配站在你身边,才配进盛家。那我万一输了呢?盛重云,我得经过多少道考验才行?输了呢?”
  盛重云却理所当然的语气:“我自然不会让你输。”
  “所以我要靠你才能赢?”苏榛收了笑意,一字一字的:“但你从头到尾也没问过我,我想不想赢,想不想参加这场莫名其妙的、对你的竞争。”
  “盛重云,我敬你,是因为你救了我跟寒酥,虽然那也只是因为太守大人的安排;
  我想报答你,但用我的方式,而我的方式就是尽我所能的做些吃的、喝的、在外人面前维护你、在你有需要的时候帮助你,仅此而已。
  我从没打算以身为报;
  三次五次的见面,你就心悦于我,这可能吗?
  你心里清楚对我就是一时兴起,或者说无辜的钟离语琴没能提起你的兴趣,又或者说任何女人不过是你的装饰,你盛家的门面;
  但你不喜欢她,完全可以直接拒绝了,非要拉我进去跟她竞争,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你我这样羞辱?
  海青,万鹰之神,猎户家确实都想得到它,却不是因为天生就喜欢囚禁、喜欢控制。而是穷,没得吃、没得喝,一年只有冬季可以狩猎,指望它成为自己的手足,跟自己一起撑起全家。
  你呢?你让我掌控一只本该翱翔在天之上、盘踞在海之滨的神鸟,就为了我能进你们盛家,站在你的身后。
  不可笑吗?怎么你盛家就那么的冷艳高贵、那么的稀罕吗?稀罕到我要削尖了脑袋进去?
  盛重云,你凭什么?钟离语琴家世胜我对吗?盛家还是想要靠家族联姻这种方式去给自己门楣贴金对吗?呵,盛家,不过如此。”
  苏榛一口气说完,这车里是一刻也不想再呆,弯腰起来便要跳下去,被盛重云一把捏住了手腕,迫得她身子失了衡,栽进他怀里。
  苏榛被迫仰起头,回应他的注视。
  他一手捏着她的手腕,一手按在车内的厢壁上、困住她的身子。
  近在咫尺的两人,他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甚至仿佛可以听到她的心跳。
  他直视着她,她的眼神半点不肯示弱。他也承认自己真的动了怒,可要他怎么回答?他如今的怒意不正是因为她字字中的。
  唯有一事:他心悦她,不是因为什么一时兴起。
  可……可究竟是因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解释。
  他能说,是因为连续梦到她吗?
  梦里的她没有退亲,但大婚却因其它事耽误了。在她来到白川府的第二年才嫁入盛家;
  梦里的她温柔娴熟,操持盛府大大小小的事务,逐渐被盛家所有人敬重;
  梦里的她与他温存,交颈而卧……
  于是他莫名其妙的追到白水村来,莫名其妙的认为现实可以就是梦境,被她当头一棒敲醒。
  被盛家奉为天姿之质、被白川府视为凌云之材的盛重云,第一次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愤怒、与狼狈。
  第47章
  他失了分寸,一把扯过海青笼子,“这是送你的,你即然不要,那我便——”
  苏榛却仍旧神色平静,字字清晰:“它眼下还是幼鸟,冰天雪地你扔了它就是要它的命。别用它威胁我,更别说什么我若不要、你就扔了它这种蠢话。盛重云,别这么幼稚,别让我看不起你。”
  说完,用力推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踩着雪、一步步走回萧家。
  可是每走出一步,心脏都揪起疼上几分,这是苏榛来到大宁朝后的第一次慌乱。
  她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她跟寒酥、跟盛重云,跟手腕上那道盛家的困魂索,以及她之所以会来到这个时空,一切恐怕都是有缘由的。但无论前世发生过什么,那不是她,她不要连感情都去继承别人的。
  她就是她,就是苏榛,来自千年后。
  黄昏,盛重云静静离开,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萧氏夫妇瞧着苏榛回屋就在灶间干活儿,想开口询问,又不知怎么问。
  寒酥也只是默默过来跟她一起。苏榛受不了这一屋子的欲言又止,给自己暗自鼓了个气,扬起跟平时一样的笑容:“萧伯,伯娘,盛重云不会再来了,我跟他说清楚了*。”
  “你又??!!!”叶氏大跌眼镜,大为震惊。
  “我又!”苏榛笃定、斩钉截铁:“他非我良人。”
  萧容:……
  谨哥儿:“姐姐,啥是良人?”
  “唔,良人就是比优秀还差了一档的人。”
  一屋子沉默,唯有低头制番薯的寒酥嘴角一抹不被任何人察觉的喜悦。
  一到晚上,山谷间就卷起细碎的风。
  萧家趁夜继续做着鱼面和番薯粉,毕竟这也是有工钱拿的。虽说每日只有六十文,也比坐吃山空强。
  苏榛也还记得跟孩子们说的冰灯一事,总不能让谨哥儿这个造谣家的惨败吧。
  她打算也做一些,便把家里能用的容器全部盛上水,再搬到外头冻着去。
  她搬重的,谨哥儿搬轻的,一起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回了屋,苏榛把灶里压着的火苗重新拔旺,让两个卧房都暖和了起来,才去冰屋把叶氏请了,两个女眷今晚打算把碎皮子帽缝完。
  帽子也是苏榛设计的,用的是相对最便宜的兔皮毛。
  叶氏已经缝了个大概,再把针脚再细添一些就能戴了。款式在苏榛看来不复杂,但在叶氏看来又是奇思妙想。
  其实都是现代设计。
  两顶女款,苏榛的是纯白毛绒带护耳小熊帽连围巾一体款,后脑位置还留出一道缝,可以把马尾辫子拉出来。
  叶氏的则是黑加米的拼色搭配,即别致又有财阀夫人氛围感。用她自己的话说:榛娘选的这些明明只是碎皮子,可搭配出来就是比整张狐皮的还华贵。
  娘俩儿边聊着家常边缝,半个时辰就完工了两顶。苏榛女红虽然不好,但反正碎皮子上的长毛儿完全遮住了针脚,看起来竟也不错。
  接下来就是家里的三顶男款。
  给谨哥儿做的是护耳霸王帽,还用深棕和浅棕搭配出类似小浣熊的渐变层次,系脖的绳上还给他缝了两个毛毛圆球儿,缝好就给他戴上试了,可爱得人心都要萌化。
  最难的就是给萧容和寒酥的两顶。
  时下进山猎人戴的冬帽,基本就是像一个巨大的狗熊头。保暖性自然是非常够,但笨重且丑,还过于显眼、不灵活,转个脖子都费劲。
  主要是苏榛对那帽子有心理阴影,毕竟谁戴上谁像乔老太太……
  考虑到猎人有可能需要雪地“潜伏”,她就把帽子设计成了双层双面的,一面白色、一面棕色枯枝色。
  并且,连帽围巾款肯定不适合猎手射箭,脖颈那里会有打结的拖累。但领口处最容易灌风又不能空着,于是便缝成了套头连面罩、脖套,一帽可以三用,抽绳设计,可以最快时间调节大小。
  全部缝完,叶氏便把萧容和寒酥喊进来。
  五口人都戴上了新帽子,又暖和又好看,谨哥儿和两顶女款的自不用提了,苏榛花了大力气。
  就说两顶男款的,萧容和寒酥戴上之后即英武又神秘的酷感,毕竟是配了面罩的苏榛是相当相当满意。
  保住了形象,远离了乔老太婆啊!
  帽子制完,大人们干劲十足不想睡,索性又去把制鱼面的活儿继续做了。
  谨哥儿洗漱完,倒头就去见了周公。
  苏榛便先去院子瞧了眼冻冰灯的各种容器,挑相对冻得实些的拿入屋中用稍稍温热,里面的冰坨自然就跟容器分开了。
  顶上再轻轻凿几下,开了顶,把里面还没结冰的水倒出来,一个中空的冰灯罩子就有了。
  苏榛选了两盏大的,在里面放了蜡烛拿去冰屋照明。
  见做鱼面人手够了,她就赶制做杂酱的工序。但凡需要使力气的比如切肉、剁肉沫,不用她说,寒酥立刻会闪现。
  苏榛觉得眼下被全家人呵护的心情,暖过三春。
  她是挺暖的,白川府盛家有人心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