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他当初也是这般傲视群雄,无所畏惧。
  大臣们都在忐忑不安,生怕会被伤及无辜。而他们的陛下终于开口,却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文武百官当场愣在了原地。
  魏少安道:“若没有别的事,就到这里。退朝吧!”他说着率先离了龙椅,留下面面相觑的大臣们直愣愣地看着沈淮书。
  末了有人向沈淮书拱了拱手道:“王尚书,果然好胆识。下官佩服佩服”
  有人好心提醒:“王澈,一会还不去陛下的寝殿谢恩。免得陛下秋后算账”
  有人替他担忧 “此事又岂会那么轻易地了了。王尚书啊!陛下或许念你有功在身,所以多少给你点面子。不想在朝堂上当着我们的面收拾你。你还是不要性子太刚。去给陛下服个软,或许陛下会对你从轻发落呢”
  有人好言相劝:“是啊!王澈,你是不知道,我们陛下可从没如此恩宠过哪位大臣。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平白地糟蹋了陛下的心意。陛下一怒,那可是很可怕的”
  沈淮书则表示,爱咋地咋地。他气还没消呢?让他去哄小皇帝,休想!
  所以沈淮书扶了扶衣袖,跟他们寒暄了一阵后,特别有骨气地扬长而去。
  他非但没有去哄魏少安,还打算打道回府。只是人还没出宫门便被陈礼接了去。
  陈礼抱着双臂拦在他身前道:“大人,陛下找您有事”
  沈淮书:“让开”
  陈礼不动:“大人,陛下交代,您若不肯去,便将您扛过去。大人自己选一个吧”
  沈淮书看了看陈礼的肩膀,又看了看那些并未急着走而缓步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们。
  默默地选了第一个。再如何他也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扛在肩上。丢人是小,陈礼身上没有多少肉,硌得慌。
  ……
  沈淮书走进御书房时,魏少安还在与几位大臣商量国事。他进去,殿内再一次鸦雀无声。几位大臣连连告退,恨不得脚底抹油直接滑出去。
  待他们走后,沈淮书看了一眼同样看着他的魏少安,垂眸道:“陛下有何事找臣。若是想要治罪的话,也别等了。现在就治吧!大殿上陛下给臣留面子,臣感激不尽。不如就在这御书房打吧!臣或许能挨得过一百仗也说不定”
  魏少安上前一步,伸手去抓他的手,却被沈淮书躲开了。
  他缓了语气道:“朕知道淮书说的都是气话。淮书,朕可以给你解释的。朕处置赵大人,并非只是因为他在殿上让朕立后。”
  沈淮书冷哼道:“那就是他跟陛下话不投机了。自古有多少言官无故蒙冤。是否有罪还不是光凭陛下一句话”
  魏少安眼中似有星星点点的泪花,低声道:“淮书就是这般想朕的?”
  沈淮书漠然道:“那不然呢?”
  魏少安心里的伤似乎被无限放大了。抿了抿嘴,眼尾逐渐红了,声音沙哑道:“既如此。朕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郑州,去将降龙尺请出来”
  第98章 沉重的红木板子
  郑州从一处拐出来,表情有些为难,却也只能领命而去。
  降龙尺?大盛的板子竟还有如此雅称?听来还有点耳熟。
  沈淮书攥紧了衣袖。置气归置气,真正到了来真的,其实他还是怕的。在山泉镇的时候他的腿便是被板子打骨折的。自今想起还历历在目。
  但话已至此,也只能硬抗了。
  等待期间魏少安默默地看着他,谁也没出声。直到陈礼再次回来。
  沈淮书抬眸向他的手里看了过去,却不由得看向魏少安。并没有堂上的沉重的红木板子,而是一根两指宽,一米长的戒尺。上面甚至还刻着金色的龙纹。
  雕刻细致,磅礴大气。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艺术品,而不是一个用来打人的刑具。
  魏少安,你这是做什么?看不起谁吗?
  魏少安双手将降龙尺接在了手中,随后示意郑州退下。
  郑州抹了抹头上的汗,出门前还十分警惕地看了沈淮书一眼。仿佛是怕他将他家陛下给吃了似的。
  沈淮书表示,就你家皇帝城府这么深的人,谁还能欺负他不成。反倒是他沈淮书何曾在他的面前讨过便宜?
  “有劳陛下亲自动手了”沈淮书微微松开拽着袖子的手,微微转过身。想了一下将手放在了自己的玉带上。一咬牙打算扯下去。不是说要去衣受罚嘛。
  谁知玉带没扯下,眼前却落下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来。
  沈淮书抬头看去,僵僵地愣在了原地。
  魏少安凝视着他,在他怔愣间,突然俯下身跪了下来。
  沈淮书愕然:“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却见降龙尺被魏少安双手举过头顶,举到了自己的面前。
  魏少安低眉敛目道:“淮书不是觉得气不过吗?这降龙尺还是淮书专门为朕制作的,是专门用来惩戒朕的。淮书不肯听朕解释,觉得朕有错,那便打到气消了为止。”
  末了,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哽咽道:“只要是淮书给的,朕都甘之如饴”
  事情多少变得有些快。这魏少安的脸简直翻得比小孩的脸还要让人始料不及。
  沈淮书看着高举在自己面前的降龙尺,还有故作乖巧,穿着龙袍端端正正地跪在自己面前的天子,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吃瘪。
  他这般屈尊降贵的跪在自己的面前,想来是笃定了他如今不敢对大盛的帝王动手。也笃定了他会手足无措。
  若当真三言两语就被虎了去,就如蛇被拿住了七寸,以后但凡他犯了错都如此行事那还得了。他这皇帝不要脸面,他沈淮书还怕折寿呢。
  沈淮书看着他的模样,越想越气。甩了甩衣袖道:“陛下先起来再说,你这样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谁承想魏少安却执拗得很,非但不起来,还顺势将降龙尺塞到了他的手里,眼底狡黠一片,面上却委屈巴巴道:“淮书不肯信朕,便不如将朕给打死算了”
  沈淮书手里拿着尺,彻底被气笑了。他道:“陛下既然不肯起来说,那就在这里解释吧。解释不清楚也别起来了”
  反正膝盖疼的不是我的,降龙尺打在身上也不是我疼。你想找虐,我大可成全你。
  再次对上沈淮书的眼,那双眼眼尾高扬,已然是一副处之泰然之态。
  魏少安心里的那点小聪明被猜了个透。当下便慌了神,膝行两步,一把抱住了沈淮书的大腿,道:“淮书,朕真的没有滥杀无辜。朕早就查明了那赵俊其实是白清华的人,是他安插在朝堂的暗线。朕本还想多留他几日,但那日因到处寻淮书也寻不到,心里烦闷得很,他的话又实在不中听,便索性顺势以此为由将他给处置了。”
  “那说臣克妻,毁臣姻缘呢?是为何?陛下可知小小的玩笑话却可给一个人带来多大的灾难。若世人争先效仿。将污蔑人的话当作玩笑来讲。臣身为男子倒没什么。但若是女子,她这一辈子便被人给毁了。难不成看着有人孤独终老就是陛下便觉得很满意?”
  沈淮书当真是被气恼了。别看他有的时候缩头缩尾,懦弱得很。但一旦有人触犯了他的道德底线,他也是当仁不让的。
  更何况这人是他一手养大的天子。
  魏少安眼里多了几抹红,看着沈淮书,仿佛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几分九爪蟒袍的影子,被压抑在心底的恐惧又涌了出来。不觉咬紧银牙道:“淮书,朕知道错了”
  沈淮书看着他,认认真真问道:“那么陛下为何不肯立后。这么多年连个妃子都没有。若那人与白清华并未勾结,陛下该当如何?听闻这几年来陛下对臣子极为苛刻。无人敢对之说一句坦诚的话。陛下觉得摄政王以权压人,一人独大。殊不知陛下却在不知不觉间也学了他三分去”
  话到此处,魏少安抱着他的腿微微松开,突然也笑了,笑得分外凄凉。末了,冷然道:“淮书说得对,朕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是这般的顽劣不堪的人。若赵俊不是白清华的人,朕一样会让人杖毙了他。谁人不知朕的清白早就没了,断就断在你沈淮书的手里。沈淮书,谁人不知朕于你才是明里暗里的一对。你生死未卜时,却让朕再寻佳人,不知死活。朕杀了他怎么?怎么了?”
  “陛下,你……”
  “沈淮书你又有什么资格斥责朕。你是朕的什么人?别忘了,如今你只是一个尚书而已。手里再无兵权。朕捏死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朕给你好脸色你就应该欣然接受,给你权你就应该好好把握。莫要……”
  他背在身后的手,虚握成拳,咬破了嘴唇道:“莫要给脸不要脸。”
  只觉手中的降龙尺沉重了万分。他沈淮书的确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前世杀戮成性,累累白骨。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贩而已。
  想到这沈淮书深吸口气,向魏少安行了礼,转过身将降龙尺放到了一旁的桌上,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