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208节
  “……”
  内阁中书舍人,相当于阁老们的秘书。
  别小看这份起草诏敕的工作,这可是多少人挤破脑袋也选不上的好差事。
  按照规定,优秀者可以获得加衔,享五品六品的待遇,任职满九年且无过者,可以荫一子入监。
  且因常年接触军国机要文件,可以提前获知封疆大吏、边镇将领的任免情况,甚至通过微妙的文字表述可以间接影响政策导向,而通政司呈递的奏章,中书舍人可参与直接筛选。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也正因如此,每年地方官员给京城要员送上“冰敬炭敬”时,免不了为这些中书舍人准备一份,数额再少,也至少是俸禄的十倍以上,更不要说“润笔银”、“加急银”等不能见光的收入。
  平安当然不信,这样抢破头的位置,会因为“剩下”而落到自己的头上。
  他鼓起毕生的勇气,决定跟二师祖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好好掰扯一下这件事。
  是您让我去国子监读书吧?国子监学制四年,我用两年半读完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吧?
  让我读书,我孜孜不倦;
  让我练字,我持之以恒;
  让我历事,我兢兢业业。
  像我这么好的孩子,难道不值得一个小长假奖励?
  郭恒从案牍中抬起头来:“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他说着,从抽匣里取出一份劄子,平安凑上去一看,双目圆睁,居然是他在豫州时写给陛下的奏章。
  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他自己看了都有点脸红——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着?
  这笔字被二师祖看见,别说小长假了,还不得没白没黑的练他?
  幸好是进了内阁啊。
  “行草写得很潇洒?”郭恒问。
  “嘿嘿,”平安心虚地将奏章拿在手里,阖起来,赔笑道,“您怎么能私存奏章原本呢,这样不好,我帮您送回通政司去昂。”
  “回来,”郭恒沉声道,“你现在是领了实职的官员,不再是小孩子了,到了制敕房,好好把心思收回来,再敢这样写字,先治你一个态度不端。”
  平安啄米似的点头。
  一指桌上的一沓票拟过的劄子,“顺带帮我送到乾清宫去。”
  平安道:“好嘞!”
  看着平安离开的背影,郭恒舒展一下僵硬的脖子,孩子又拴起来了,心里踏实多了。
  ……
  中书舍人的工作比历事监生复杂多了,先要学着起草诏谕,誊写诏书、敕令。
  这些是科举必考科目,无论是博兼堂还是国子监都学过,但理论学习与实际应用难免有些出入,不但要在用词上精准传达,还要做到文辞雅正,不落朝廷威仪。
  平安虚心向同僚请教,耐心学了一段时间。
  其次就是上传下达,要将通政司递上来的奏疏分门别类,交给相应负责的阁老处理,大事需要合议,那就要安排人手做好会前准备,记录会议内容等。
  议好的内容会简明扼要,誊抄在一张纸上,贴在奏疏中,这个过程叫做拟票。
  然后将奏疏和票拟一起送到乾清宫上呈御览,记录皇帝的问题和口谕,再回去传达给阁老们。
  皇帝每次见平安像个陀螺似的忙得脚不沾地,都不免关心他几句,再让人端一些茶点上来给他补充体力,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落忍。
  平安也不客气,还像小时候一样大喇喇地往御榻上坐,在一桌糕点中找自己喜欢的吃。
  皇帝还跟吴公公打趣:“这才进内阁多久啊,怎么像受人虐待了似的。”
  平安大倒苦水:“臣现在是半工半读,又要干活,功课还不能落下,车马行的驴都没有臣能干。”
  这话说得皇帝忍俊不禁,吴公公也掩口赔笑。
  孩子被几个大佬牢牢套着,皇帝竟有种爱莫能助的无力感。
  “这样吧,八月份的顺天府乡试,朕让他们把你调到贡院参与考务。”皇帝道。
  平安不理解,无非是分发试题、糊名誊录什么的,那有什么意思?
  “你那些博兼堂的伴读同窗,都要在今年下场吧?”皇帝不确定地看了吴公公一眼。
  吴公公笑着点头:“是,太子先前儿说起过,一个不落,都要下场,陛下特许他们不必回原籍,就在京城考。”
  平安激动道:“还有这好事?!”
  他可太乐意看小伙伴受苦了!
  ……
  到了七月底,朝廷公布了顺天府乡试的考官名单。
  陈琰任乡试主考,虽是四年前就预定了的,但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且并不确定,因此当名单之后,陈琰便闭门谢科,收拾行李了——要先去贡院命题。
  平安和几位中书舍人都收到了参与考务的任命,只需提前三日进贡院就可以了。
  郭恒趁平安回家收拾东西之前,特意将他叫过去嘱咐了一番。
  不论会试还是乡试,都是炙手可热的好差事,乡试录取的举人均称主考为“座师”,自称“门生”,结成终身的政治联盟,日后提出的主张、颁布的政令,都需要支持者才能落地施行,因此当主考可以收获一笔宝贵的人脉资源,且主考官的评语、墨卷会被刊印流传,成为科举考试的风向标,能提升仕林威望。
  当然,风险与代价总是同时存在的,若考试中出现作弊、录取结果不公遭到士子抗议,也会因此身败名裂、革职流放,甚至有杀身之祸。
  平安本来揣着看热闹的心思,想去贡院里玩几天的,被二师祖一番话吓得连玩心都没有了,他再三保证,一定好好努力,帮老爹站好这班岗!
  郭恒欣慰地点点头,放他离开。
  平安进入贡院三日,连陈琰的面都没见着,每天只是认认真真地准备考场内的考试用具、纸张、名册、印信等,还要誊写考场规则,张贴于贡院之外。
  到了八月初九,三声炮响后,三千名聚集在龙门之外的生员开始接受点名搜捡。
  平安在龙门口核对生员信息,神情肃穆,举止端正,直到看着生员们人手一个拉杆考箱,呼啦啦地拖着往贡院走的时候,还是绷不住了。
  这东西终究还是流行起来了……
  又看到博兼堂的小伙伴们,拖着沉重的考箱,顶着一对惺忪睡眼,即将迎来九天六夜的身心折磨,早把自己的誓言抛去脑后,用目光尽情嘲笑了他们一番,直把他们气得咬牙切齿,才笑嘻嘻地将考牌发还给他们,还故作老成地掐着嗓子说:“好好考试,不要辜负师长们的期盼。”
  第201章 我娘叫我回家吃饭!……
  乡试第九日,天近黄昏,生员陆续交卷,沿着号舍的巷道往龙门外走,在龙门内等待军卒开门,
  平安是负责参与龙门处搜捡的官员,此时刚吃完工作餐,正在仪门内的广场上闲庭信步,准备围观生员们离场。
  龙门一开,走在最前面的几个考生大摇大摆地出来。
  刘厦问金生:“考得怎么样?”
  “太简单了,答完题还剩一个时辰,我用稿纸折了个狐狸。”金生道。
  “……”刘厦道:“不算作弊吗?”
  金生挠挠头:“我又拆开压平了,应该不算吧。”
  刘厦松一口气,又问其他人:“你们呢?”
  “题出得太正了,根本体现不出我的实力。”
  “是啊是啊,白准备那么久。”
  “我睡了大半天。”
  “我对陈总裁的出题水平表示怀疑。”
  本就身体透支摇摇欲坠的举子们,听到他们这番话,险些两眼一翻昏厥过去——四道“五经”题两道都很偏,显然是为了拉开差距的,哪里简单了!
  几个小子的目的达到了,坏笑着走在通往仪门的甬道上。
  “快看,”方禧突然喊了一声,“是平安!”
  王实甫一声令下:“揍他!”
  平安预感不祥,回头看去,只见几个生员气势汹汹地朝他冲过来。
  平安见势不妙,转身往仪门外跑,他不跑不要紧,没人敢在贡院内动手,刚跑出大门,瞬间就被扑倒在地,砰砰砰几声,几个同窗叠罗汉般地将他压在最下面。
  引得过路考生频频侧目,不愧是年轻人,考了九天六夜还这么有活力。
  平安哇地一声惨叫。
  “九天前不是很神气来着?”刘厦问他。
  平安被压得肋骨疼,看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又觉得很好笑,这时贡院外的军卒赶过来:“谁在贡院门前公然殴打朝廷命官?!”
  本来路人以为是几个考完试的考生在抽风,又困又乏地也无人在意,听说是在殴打朝廷命官,高低得驻足看看。
  平安没好气地道:“喊什么喊,先救我啊!”
  军卒这才反应过来,忙拉开他们,将平安解救出来,再驱散围观的人群。
  几人嬉皮笑脸的,谁都没当回事,只有军卒一头雾水:“您这是闹哪一出啊?”
  平安抖抖衣襟上的土:“没什么,一种特别的庆祝方式。”
  军卒一脸尴尬的笑:“那是挺特别的……”
  平安还要回贡院签退,只说晚上春秋楼请客,让他们先回去。
  “这还差不多!”几人嘻嘻哈哈地钻进人群,专往人多的地方挤,边挤边继续讨论考题有多简单,不知一路祸害了多少考生,才找到自己家的马车。
  ……
  八月底,乡试放榜,博兼堂的生员全部上岸,成绩最好的是王实甫,高中第三名经魁,其次是刘厦,第八名亚魁,名次最低的金生也考中了第五十二名。
  皇帝对此成绩相当满意,这也是几位师傅实心任事、尽心授业的体现。
  到了九月初,李宪出服,承袭爵位,改封岑州。李宥、李宬、李寅封郡王,因年幼不之国,仍在璐王府居住。
  岑州的璐王府已经建好,册封仪式过后,李宪便带着母妃和弟弟妹妹们离京就藩了。
  朝中大臣刻意与之保持距离,因此除了皇帝和太子派遣来送行的官员,就只有博兼堂的同窗们出城相送,平安也特意告了假。
  太子不便出宫,但他为侄子侄女们都准备了礼物,托平安带给他们。
  给李宪的是一副画,是太子特意找宫廷画师绘制的《京城盛景图》——鳞次栉比的街道,栩栩如生的行人,无一不在诉说着京城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