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等喝完最后一杯酒,陈唐九趴在桌子上直哼哼,秤砣抹了抹嘴,小心翼翼请命:“三火,少爷喝多了,你要是吃饱了的话,咱们上楼歇了吧?”
  三火颔首。
  掌柜把他们引上楼,给了两间挨着的房,在一条单独的走廊里。
  三火朝房里看了一眼,问秤砣:“床不太大,不再开一间?”
  秤砣扶着迷迷瞪瞪的陈唐九,有点为难:“那不成吧,我们少爷清醒了说不定要骂我,没事儿,我睡地上就成!”
  三火不再说什么,抬腿进房,就听秤砣嚷嚷:“三火,左边那间,左边那间!”
  “怎么?”
  “那间敞亮。”秤砣嘿嘿笑,“我们少爷要是没喝多,肯定也会把那间好房让给你住。”
  三火点了下头,嘴角浮上一丝很浅的笑。
  秤砣把陈唐九扒干净放到床上,去跟掌柜提了热水,帮他仔细擦了身,然后去后院的小浴池泡了个澡,回来的时候他都睡着了。
  天也快黑了,他竖着耳朵听了听,三火那屋没什么动静,想必也歇着了,就给自己打了个地铺,沾上枕头就睡了。
  半夜陈唐九是被憋醒的,起来后头疼欲裂,口干舌燥。
  这会儿他还没太醒酒,摸索了半天找出火折子晃了一下,大概看清屋里的摆设,还看到地上边睡边磨牙的秤砣,就晃晃悠悠去茅房。
  顺着记忆找到他们房间的那条走廊,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雕花木门,突然就懵住了。
  哪边来着?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秤砣的声音:左边那间,左边那间。
  哦,左边那间。
  担心吵醒秤砣,他灭了火折子,推开左边的房门,轻手轻脚摸回床上。
  被窝里还有点余温,被子蓬松暄软,旁边还……
  他碰到条硬邦邦的胳膊,往上,摸到了肩膀,胸口,脖子……
  秤砣这小子,自己才出去就爬上床来了,算了,就一块儿床上睡吧,天气再好也是才开春不久,睡地上还是冷。
  旁边的人动了一下,被子猛地被掀开,接着他的腰子上就挨了一脚,被硬生生踹到了地上。
  “哎哟!”
  “你干什么!”
  两个同样愤怒的叫声同时响起。
  陈唐九愣了:“三火?”
  三火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跳出橘色火焰,借着火折子的光,陈唐九看到这屋子摆设跟方才那间不一样。
  他揉着腰站起来,又恼又怒:“就算我走错房你也不用踢人吧!”
  三火皱眉:“一身酒气,乱跑什么!”
  “谁乱跑了,都说我是走错了!”
  “你走错了怪我?”
  “我说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你个破纸人还怕摸?至于的吗!”
  “至于。”
  “……”陈唐九忽然想起了幻境里的钟燊,也是跟他一样咄咄逼人。
  他们姓钟的祖传驴脾气,真是不可理喻!
  大半夜的他懒得多说,捂着腰子往外走:“行行行,不说了,回去睡觉!”
  晦气!
  说是睡觉,可陈唐九的困意早跑了,在床上辗转着翻来翻去,回忆幻境里看到的。
  如果幻境是真的,那自己祖宗在幻境里被姓钟的欺负,自己在外头还是被姓钟的欺负,这太惨了吧?
  想着想着,他笑出声来,被踹的那一脚好像也没那么疼。
  第33章
  既然是咒门做了手脚,找符沂白准没错,可三火说现在找不到他。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回保定从吴大帅那探听消息。
  心情原因,归途总比来路快,不知不觉几天过去,过了前面的岔路就出胶东了。
  陈唐九在蓬莱县的集市上买了套车马,为了更好打发时间,还买了几本书,是书坊老板贱价处理的,什么《论语》、《白蛇传》、《红楼梦》都有,在那批成堆买来的书里,他还看到了本《金瓶梅》,一路上都被他贴身揣着,生怕污了三火的眼。
  这会儿,三火正捧着《白蛇传》看得津津有味,陈唐九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翻开他的《傀门大事记》,有点犯愁。
  他偷瞄三火一眼,清清嗓子:“三火,你说傀术到底怎么练啊?我爹倒是给我留了本修炼的册子,那不是,我们家起火给烧了,你家有没?等到了山西,能不能借我看看?”
  三火头也没抬:“没那种东西,都说了,没什么修炼方法,你本身就该会。”
  陈唐九:“?”
  这家伙,自己修的那么厉害,却不管同门死活,自私鬼!
  他翻了个白眼,把书往旁边一扔,决定等赚够了乌沉丝就跟他断交。
  看了会儿窗外,又拿起来了。
  这几天,幻境里的情形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在他脑子里,虽说八成一切都是自己杜撰的,但心里总感觉挂着什么事。
  他也跟三火旁敲侧击从各个角度打探过好几次,他也没说出点儿有用的。
  这会儿,他再次回忆起幻境里的对话——
  师父,闭关吧,我帮你疗伤。
  我听他们说,你准备了二十个聚魂瓶。
  是。
  为我准备的?
  是。
  陈宁烛,你对我下得了手吗?
  下得了手,师父放心。
  子时来木人楼,随我闭关!
  闭关,疗伤,下手,这几个词儿串起来,怎么不像是假的呢?
  他找到了记载四百年前傀门没落的那页,仔细看了一遍,忽然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重点是闭关!
  一切的起因的确是钟燊受了伤,假设幻境里的情景是真的,那他闭关疗伤,怎么看起来是陈宁烛强迫的?
  对了,陈宁烛还准备了二十个聚魂瓶!后来钟燊出关后不吃不喝像木偶,这不就是魂魄不全的表现吗?
  陈宁烛承认给钟燊准备了聚魂瓶,钟燊还问他下不下得去手,说不定他早就看穿了陈宁烛要害自己。
  他拿师祖的魂魄干吗用?
  是不是跟外界传闻的一样,他真的背叛了师父?钟燊那时候恐怕已经知道了,但因为他们之间除了师徒还是那种能亲嘴的关系,他才没有反抗?
  能放弃自己的命,任亲近的人随意宰割,他肯定已经心如死灰了吧?
  突然得知自己的祖宗是个人渣,陈唐九心里难受的要命,窒息憋闷,胸口不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三火抬眼:“怎么了?”
  陈唐九凝视着三火光洁的脸庞,有点悲伤:“我,我一定要帮你找到老祖的尸身,我想见见他到底长什么样!”
  之前也说过要拜见老祖之类的话,今天的心绪却完全不同,就好像这件事不去做的话会抱憾终生。
  三火看出些异样,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说:“会找到的。”
  这次他们没走泰安那条路,行程比来时短了不少。
  陈唐九急赤白脸地要回保定找符沂白算账,三火却总说不急。
  这人像个仙儿似的,他说不急,那应该是真不急,陈唐九强迫自己放宽心,把这趟当成游山玩水,等回到保定时,都快入夏了。
  熟悉的口音,久违的油菜花香,永久屹立不倒的古老城门楼,陈唐九彻底精神了,把车帘绑起来,窗帘也掀在一边。
  还真是想家了,也不知道家里那三口人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喂猫,柳爷肯定又高升了,闵老板的咒也应该解了吧?苏行见到自己肯定乐得跳脚。
  他着急地直拍秤砣的肩膀:“赶快的!”
  秤砣用力挥鞭子,他们很快就进了城。
  路边有挑挑子卖菜的,陈唐九让秤砣顺便买点菜,又在路过肉铺时割了一斤五花肉,省得老光头还得现出来买。
  家里一切如故,陈岸在扫院子,宁宁在晒被子,并没因为他这个主人不在家而有半点懈怠。
  见他们回来了,陈岸放下扫帚嘘寒问暖,宁宁和秤砣牵在一起又蹦又跳。
  陈唐九一点也没觉得累,下午一个人晃悠着去了长风镖局。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闵瑾砚,吃饭时问过陈岸,他说最近没听到闵老板那头有什么动静,所以只好来找苏行打听。
  天儿热,长风镖局门前的旗子耷拉着,时不时有气无力地跟着风动弹一下。
  院里有几个人在“嘿嘿哈哈”地练武,都光着膀子露出级精壮的肌肉,汗珠顺着分明的肌理蜿蜒而下,在太阳下泛着亮晶晶的光。
  苏行躲在屋檐的影子下面乘凉,一边欣赏美色一边喝茶嗑瓜子,顺便咽下即将流出来的哈喇子。
  陈唐九看到他色眯眯的小眼神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明显不太够用,站在门口笑得不行。
  终于,苏行的目光穿过一众男色看到了他,“哎呀”一声,丢下瓜子乐不可支地跑过来,“腾”的一下就搂上了他的脖子。
  “小九!可想死我了!”苏行捏起自己薄薄的肚皮,“我想你想的茶饭不思,你看,都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