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吸了动物的血,凝成的血雾。”
  “啊?”
  “否则早魂飞魄散了。”
  “哦……”
  陈唐九谈不上害怕,但身上的确有点发瘆,他还没见过这么凶的鬼。
  这两年他降妖伏魔的活儿干了不少,大多数孽障只是犯了界现了形,并未真正伤人,这洋鬼可够狠的,今天能逮动物喝血,明天就能逮人,不得不除。
  他捞了一把口袋里的乌沉丝,稍稍定住心神,想看三火怎么解决。
  纸傀对付这东西好像不太对路啊……
  转眼间,血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三火站在原地,眼睛稍稍往右一撇,落回到圣母像上。
  他偏头问陈唐九:“带乌沉丝了吗?”
  陈唐九赶紧捂口袋:“干吗?”
  三火伸手:“教你乌沉丝的真正用法。”
  真正用法?
  陈唐九愣了愣,双颊有点发烫,哭丧着脸掏出乌沉丝:“你不是能耐吗?倒是用傀术啊,用乌沉丝的话这趟就亏本了,你可得赔给我!”
  三火冷哼:“破东西,有什么可宝贝的!”
  陈唐九觉得他是在吹牛,不服不忿地说:“那你倒是给我点儿啊?”
  “等找到棺材,要多少有多少!”三火双手将乌沉丝扥直,目光盯住货架上某处,“捂好,别吸入血雾!”
  湿雾贴着凹凸不平的房梁漫延,仿佛展开猩红触手的八爪鱼,悄无声息爬满头顶,蜡烛焰头舔到湿漉漉的空气滋滋作响,火苗渐渐变成幽蓝色。
  “吧嗒”,脖子上突然一凉。
  陈唐九一手捂着口鼻,拿另一只手在后脖子上轻轻一抹,沾到满手黏腻的红。
  妖孽啊,早知道带两根乌沉丝好了!
  咋还不动手?
  他看三火仍然木头疙瘩似的站着不动,又不敢开口喊他,灵机一动,贴着货柜慢慢蹲下去,只求离头顶的血雾远点。
  侧脸有点发痒,像是有什么很轻的东西在撩拨,他上下牙打起了架,心惊胆战地上手摸了摸,哦,原来是三火手中垂下来的半截乌沉丝,刚好在他耳尖擦过。
  顺着乌亮的丝线向上看,三火细腻的面庞被幽蓝烛火照得瓷白,安静得像是个假人,他拉了拉他衣摆:“三火,三火……”
  三火垂眼,看到怂怂的陈掌门,一点也不掩饰脸上的嫌弃,还往远处挪了挪腿。
  趁此空档,血雾蓦然压下,腥臭气息直逼天灵盖,三火嘴唇动了动,十指交握,又猛地一拉,那头发丝粗细的乌沉丝居然被拉成了一张泛着金光的大网,将头顶的血雾全都包裹入内,一丝不剩。
  随着网兜逐渐缩小,在里头不断翻腾的血雾最终变成小小一团,最后被三火随手握进掌心。
  陈唐九瞠目结舌。
  “厉害啊,三火,这就是乌沉丝的真正用法?”
  “之一。”
  “所以,到底怎么用的?”
  笨死得了!
  三火欲言又止,蓦地目光一凛:“小心身后!”
  货柜下方腾起一小片暗藏的血雾,利箭般扎向陈唐九后颈,三火一扬手,袖中纸偶激射而出,在半空化作一只凶悍的狸花猫。
  陈唐九被直扑过来的黑影吓了一跳,本能往旁边一歪头,箭头贴着他颈边擦出一道血痕,正射入狸花猫大张的嘴巴里,穿了个透。
  血花飞溅,猫身落地。
  “我去!”陈唐九叫了一声。
  他还以为是猫被箭给射穿了,定睛一看,原来是猫把箭给吞了,血也不是猫的血,纸傀重新变为纸偶的同时,不再成形的血雾被吸收,纸猫变成了血红色。
  他骂了句脏话,又感觉脖子侧面火烧火燎地疼,慌忙上手去捂。
  “别碰!”三火一把捏住他的腕子,盯着那处伤,微微蹙眉。
  方才陈唐九拿的烛台早掉了,他回身拿了另外一个,蓝火虽然已经变回黄色,但仍然烧的不旺,大病初愈似的。
  他把烛火凑近他的伤,见到一个两寸长的创口,渗出来的血混上了妖物的脓血,反射出几点妖冶的黑红,周围还起了好几个大水泡,像是被烫出来的。
  难得见到三火的紧张样,陈唐九堆了,声音飘着问:“啥呀?有毒啊?”
  三火目光在伤口上流连片刻,把他的脸扳向另一边,偏头凑近他的伤,唇瓣微张贴了上去。
  第19章
  敏感的脖颈忽然被冰凉柔软的唇贴住,陈唐九头皮麻了一下,忘了自己还能喘气,憋得满脸通红。
  下一刻,他察觉出异样。
  三火在吮吸他的伤口,很用力,弄得他钻心的疼。
  吸毒血吗?
  不是吧?吸毒血不是该吐出来吗?
  三火非但没吐,他甚至还听见了他吞咽的声音。
  “三,三火……”
  他想推他,可他的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他的肩,有着千钧力,他觉着他像是泰山,而自己是山脚下的一只蚂蚁,那么悬殊。
  随着失血,一身的劲儿也流失了,他颓废地靠在货柜上,愣愣望着圣母像,渐渐失去焦距。
  三火是不是也变成吸血妖怪了?他被妖怪附身了?自己也会像那只羊一样,被吸得干干的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害怕得不行,拼全力叫了声“三火”。
  三火停止吮吸,从陈唐九身上退开,离开时,那股冷冽的气息也被一同带走了。
  他的表情平静如常,冰冷如常,可当陈唐九看到他的嘴唇上残留着一抹殷红的血,还是不由得慌了神。
  “三火?”他抬起因为失血过多而发麻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逃得很快,好不容易才吸出来。”
  “吸出来……”确定三火没变妖怪,而是为了救自己,陈唐九松了口气,心头随即涌上一股异样,“那现在好了吗?”
  三火点了下头。
  样子很恬静,像是给陈唐九吃了颗定心丸,他强忍头晕眼花的感觉,掏出帕子帮他擦嘴。
  忽然,他想到件事,手一顿:“那个……你喝了?”
  三火又点了下头,目露疑惑,好像在说:不然呢?
  陈唐九感觉有点恶心,看了看手里被染上几朵小梅花的崭新手帕,烫手似的扔远远的。
  “接下来怎么办?”
  “魂收了,总要找地方安置。”
  陈唐九比划:“直接灭了不就成了?”
  三火皱眉:“那是道门和咒门的事,不可坏了规矩!”
  陈唐九先是不以为然,而后心虚。
  他干活向来荤素不忌,悄悄扳着手指头回忆,大概,用乌沉丝直接“超度”怨魂的次数……五次?
  这么看,还是他们钟家更像正统。
  不,陈唐九,不能灭自己威风,你可是堂堂傀门掌门,怎么能输给乡巴佬?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都什么年代了,不破不立!
  下次吧,下次一定要给他重新立规矩!今天先不跟他一般见识,好歹他救了自己。
  他看到三火走向圣母像,把被乌沉丝网住的血团往上一抛,在相撞的刹那,一道金色光华照亮整间洋货铺。
  光芒消失时,网和血团都不见了。
  “哪去了?”
  “既然喜欢这个神像,就让它永远在里面待着。”
  “……你还真是好心啊!”陈唐九想了想,“圣母像要是破了,它会再出来吗?”
  三火面无表情:“会魂飞魄散。”
  这样看,陈唐九觉得他今天格外好心眼儿,不太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却听他说:“我们傀门中人不得做坏规矩的事。”
  好吧,规矩。
  池衣从后门探出头:“两位,好了吗?”
  刚刚他看到有光,才壮着胆子过来看看。
  陈唐九朝他勾勾手指:“好了,拿钱。”
  池衣从身后拿出装着一百个银元的袋子,陪着笑:“是个什么妖怪啊?”
  “洋鬼!”陈唐九说,“哦,不是说你,是洋人的鬼!”
  那么喜欢圣母像,应该是洋人的鬼魂吧?
  三火问:“你家里原先养过动物?”
  “有!女儿养了只卷毛狗,从美利坚带回来的,上个月死了,怎么……”池衣明白了什么,“是那条狗吗?”
  “它本身就是怨魂,狗不过是容器,跟那神像一样,只不过在活物体内它才能过得安逸,如今杀生吸血也是迫不得己。”
  陈唐九问:“那狗死了,它怎么不再另找个活物呢?”
  “契合才行。”三火转向池衣,“我已将它封入那座神像,它不会再作乱,小心别打破了,否则它会魂飞魄散。”
  池衣小心翼翼地问:“那,它魂飞魄散,我家会怎样?”
  三火说:“会损失一座神像。”
  池衣愣了愣,点点头:“谢谢先生,我会小心的!”
  三火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转身朝铺子外走去,陈唐九小跑着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