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嘶——”萧凌恒猛地弹起来,又强装镇定,“没事。”
  任久言不由分说把人按在草席上,掀开衣袍一看,那人臀上赫然一片青紫,他指尖轻轻碰了碰:“怎么回事?”
  萧凌恒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师父踹的。”
  任久言又好气又好笑:“年将军为何踹你?”
  “我说古娅要铁器贸易的事。”萧凌恒侧过脸,委委屈屈的,“师父骂我‘什么都敢答应’,然后就...给了我一脚…”
  任久言取来药膏,沾了些在指尖:“也难怪将军会生气,”手上力道放得极轻,“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办,要换其他人,怕是不止一脚了。”
  萧凌恒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嘴硬:“我这不是...嘶......轻点!”
  帐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任久言顺手扯过薄被盖在萧凌恒腰上:“年将军最后怎么说?”
  “算是…应下了…”萧凌恒趴在榻上哼哼,他突然扭头,“对了,述律然答应帮忙了?”
  任久言点点头,“也算是应下了吧,”指尖在伤处轻轻打圈:“条件是大褚绝不碰大漠商路。”
  “这没问题啊,”萧凌恒突然翻身坐起,又疼得倒抽冷气,“嘶...等拿下赤荥,看鸿滇还有——”
  任久言一把将人按回去:“消停会儿吧。”他抹完最后一点药膏,突然俯身在耳廓处亲了一下,“再乱动,我也踹你。”
  萧凌恒来了精神,转过头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也是屁股?”他咧嘴一笑,“那用手打行不行?”
  任久言笑着收拾药罐:“试试?”
  夜风掀起帐帘一角,漏进几缕月光,萧凌恒趴在草席上,看着任久言在灯下整理文书的背影,调笑着说:“来吧,动手吧。”
  任久言头也不回:“看来是年将军踹轻了。”
  “伤严不严重总得有个前提啊,”萧凌恒一脸不正经,“久言若是想打,那便不严重了,现在就能打。”
  任久言放下手中的文书,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来你是真不疼了?”
  萧凌恒趴在草席上,故意晃了晃腿:“疼啊,疼死了。”他拖长音调,“所以需要任参军亲自‘照顾’一下。”
  任久言走过去,一把按住他的后腰:“行啊,那今晚别睡了。”
  萧凌恒立刻扭过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任久言挑眉:“真的。”他俯身凑近,呼吸扫在对方耳畔,“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
  萧凌恒刚想反驳,任久言已经直起身,从案几上抽出一叠军报:“既然精神这么好,不如帮我誊写文书?”
  萧凌恒瞬间垮下脸:“有你这样的吗?我现在好歹受伤了。”
  任久言低笑,手指在他后颈轻轻一捏:“不是让我‘打’吗?”
  萧凌恒努努嘴瞪他,最终还是认命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挪到案几前:“你等着。”他抓起笔,恶狠狠地蘸墨,“等打完仗回帝都——”
  任久言站在他身后,手指搭在他肩上,微微俯身,“等回帝都怎样?”
  萧凌恒侧头看他,突然咧嘴一笑,猛地拽住他的衣襟往下一拉——
  “啪!”
  墨汁溅了一桌,军报上晕开一大片黑渍。
  任久言:“……”
  “我一个人可写不完这么多,”萧凌恒笑得嚣张:“现在,任参军得陪我一起熬夜了。”
  帐外,值夜的士兵听见里面的动静,默默走远了几步。月光洒在营帐上,映出两个打闹的身影,偶尔几句挑逗和笑骂夹杂着夜风吹向远处。
  十月初七,年逍率领两万联军北上,队伍穿过临河谷的浅滩,横跨戈壁的砾石地,顶着赤沙地的风沙疾行,不到三天就逼近了鸿滇与古娅之间的荒漠。
  当联军距鸿滇南境还有二百里时,鸿滇的暗探已飞马传回急报。老国王连夜召集将领,将自家将士与赤荥、喀尔、燮硰三支驻军整编为防御部队,在边境筑起围墙。
  十月十一,年逍与萧凌恒带领一万两千联军在鸿滇以南一百里处扎营,与此同时,述律然率八千兵马继续北上,最终在鸿滇以西一百八十里处驻军。
  同一天,陈靖鹤从安西都护府发出军令,何廷雨率八千驻军自东向西出关,在鸿滇以东一百五十里处安营。
  待营盘立定,军中参军立刻将粮草、军械等扩张所需的预算快马送回都护府。
  鸿滇国被三路大军合围,方圆百余里内形成围三阙一之势。东、南、西三面营帐连绵,战马嘶鸣,犹如一颗响雷砸中中心,沙暴四周扩散。
  老国王站在城楼上远眺,斥候不断传回军报,三路联军虽按兵不动,却每日都在加固营寨、操练兵卒,他盘算着时间,这场围困就像极速收紧的绞索,要命的,还是不知何时才会开始屠猎。
  当晚,一名斥候趁着月黑风高,匆匆出城向东而去。几乎同一时间,乌尔迪同肎迦进入月勒城,直奔皇宫而去。燮硰、喀尔两位族长暗守边境,只等城内传出几人商议后的结果。
  殿宇内,鸿滇王背着手站在沙盘前沉思,肎迦悄声走近,扫了眼沙盘上的局势,嘴角微扬:“这些推演已经没多大意义了,与其纠结怎么打,不如想想何时打,想想如何把主动权抓在手里。”
  “你想打先手?”鸿滇王侧目看向肎迦,眉头微皱,“他们兵力少说也有三万,虽说我们联军人数占优,但打防守战终究更稳妥些。”
  肎迦伸手拨弄着沙盘上的小旗,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防守固然稳妥,可若让他们把包围圈扎牢了,咱们就成了笼中困兽。”
  鸿滇王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是...”
  “东面的褚军刚至,营寨未固;南面的联军虽众,却分属不同部族。”肎迦指尖在沙盘上划了道弧线,“不如趁他们尚未合围,先破其一路。”
  “东边是何廷雨带领的边防驻军,南边有年逍坐镇中军,”鸿滇王权衡着,“以燮硰族对褚军的恨意,若势必如此行动,那就从东边入手,打那个年轻的。”
  “鸿滇作战谋划都这么草率的吗?”肎迦笑笑,“三万人……”他摇摇头,“确实不少了,”
  他再次抬头,先是瞧了乌尔迪一眼,随后直视着鸿滇王,“人多也有人多的麻烦,这三万人马,旗帜可都一般颜色?军令可都出自一人之口?既然不是铁板一块,那裂缝......自然可以撬得更开些。”
  鸿滇王眼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从内部瓦解他们?”
  “难,”肎迦负手而立,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图尔特和古娅现在死死抱着褚国和渥丹这两棵大树,就算我们递上好处,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谁都清楚,此时叛变,日后无论是哪边得胜,都定容不下他们。”
  鸿滇王眉头紧锁:“那你的打算是?”
  肎迦轻叩沙盘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论起沙漠作战,渥丹的铁骑可不输褚国精锐。”他抬眼看向鸿滇王,“渥丹王会放着商路这块肥肉不动心?”他轻蔑一笑,“我可不信。”
  鸿滇王沉吟道:“你是说咱们拉拢渥丹?”
  “不错,”肎迦说,“渥丹可不是那些仰人鼻息的小国,无论是胜了还是败了,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这份底气,正是我们需要的筹码。”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他有得选。”
  商路要隘对鸿滇和赤荥而言是绝不可触碰的底线,无论是鸿滇王还是乌尔迪,都宁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会将这条命脉交予他人之手。唯一不同的是,乌尔迪将这份决绝摆在明处,而鸿滇王则藏在心里。
  “绝对不行!”乌尔迪闻言突然打断,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商路是命脉,”他眼中燃着怒火:“用商路作交易?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要打就打到底!资源、地域、商路,一个都不能放!”
  殿内骤然安静,肎迦和鸿滇王同时转头看向激动的乌尔迪,老国王轻咳一声,顺着乌尔迪的话锋说道:“此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他的目光移向肎迦,带着几分探询之意。
  肎迦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谁说真要给他们商路?不过是借这个由头引他们入局罢了,等战事平定,头顶上的刀被拿下了,那时才开始咱们与渥丹的交易。”他摇摇头,“未见分晓,变数还多着呢。”
  鸿滇王眉头越皱越紧:“可若是事后反悔,渥丹的报复......”他摇了摇头,“届时我们要面对的麻烦,恐怕不比现在这三路联军来得轻松。”
  肎迦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袖口:“陛下可曾见过沙漠里的蝎子?它们最懂得什么时候该蛰伏,什么时候该亮刺。”他抬眼看向鸿滇王,“渥丹再强,也强不过一个'理'字。战后局势未明,我们有的是周旋的余地。”
  乌尔迪没听明白这话,他往前上了一步,追问道:“什么意思?”
  “商路一事牵扯的可从不只是渥丹和赤荥两方,”肎迦不疾不徐,“渥丹想吃,咱们想吃,”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鸿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