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些年来老夫暗中经营着朝中的关系,此刻,也该把这些人拧成一股绳了。”
  午时末,二人一前一后从钟翠楼出来,齐天寒快步离开,身影很快隐入街巷。
  他沿着小路绕了大半个帝都,将几封信函分别送进了几座不同的的宅院。每处停留不过片刻,都避开了巡防的耳目。
  随后,他匆匆出城,往城外南边的边镇奔去。
  是夜,天色沉沉,城郊的一处别院前陆续有十几辆马车驶来。车帘低垂,马车上下来的官员们都沉默不语,裹紧斗篷快步走进院内,连灯笼都没打一盏。
  戌时三刻,最后一辆马车停在别院侧门,整座宅院寂静无声,夜风卷着落叶在泥地上打转,月光照在高耸的院墙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不到半个时辰,沉重的木门再次打开。
  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来,彼此间只是简单拱手,连寒暄都省了。
  他们各自登上马车,车夫默契地错开离去的时间。车轮碾过树叶的声响很快消散在夜色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程路上,齐天寒悄然尾随陆中丞的马车。行至僻静处,他突然暗中加速逼近。
  车夫刚回头,一柄短刀已精准刺入咽喉,连惊呼都未发出就栽下车去。
  齐天寒掀开车帘时,陆中丞正闭目养神。察觉到异样睁眼,就见一个血淋淋的身影立在车门前。
  “你——”陆中丞瞳孔骤缩,本能地往后缩去,后背紧贴车厢。他嘴唇哆嗦着,手指死死抠住坐垫锦缎:“齐将军...这是何意...”
  齐天寒一言不发地跨进车厢,密闭的空间里顿时充满血腥味。
  “谷...谷太师知道吗?”陆中丞声音发颤,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明明刚...”
  寒光闪过,陆中丞喉间一凉,剩下的话化作血沫涌出。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脖子,粘稠的鲜血从指缝喷涌而出,很快染红了前襟。
  齐天寒冷眼看着他在座位上抽搐,直到那双瞪大的眼睛失去神采。临死前,陆中丞的手还保持着向前抓挠的姿势,似乎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确认断气后,齐天寒将尸体摆成倚靠车壁的姿势,拾起滚落的官帽戴回死者头上。最后瞥了眼那张凝固着惊恐的脸,他跳下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巳时末,御史中丞暴毙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响,楚世安刚查看完现场踏进天督府,就被太监总管急匆匆拦下:“楚大人,陛下急召!”
  御书房内,沈明堂面前的奏折散了一地,见楚世安进来,他罕见的发了脾气:“混蛋!”
  “陛下息怒。”楚世安沉稳躬身,“据现场痕迹看,陆大人似是——”
  “不用管什么痕迹!”沈明堂猛地拍案,“传旨,左金吾卫将军齐天寒,治下不严致兵将丢失,即刻收监候审!”
  眼下陆中丞一死,沈明堂的棋路顿时少了大半。既然没法抽丝剥茧按部就班地查,那索性掀了棋盘,直接拿下齐天寒,用最粗暴的方式撬开这小子的嘴。
  如今沈明堂这是属于乱拳打死老师傅,他只能快速落刀,以防止对方暗中的布局,阻断谷天涯的下一步行动。
  当然,楚世安也是明白沈明堂此刻的想法的,但他只是深深一揖:“臣,遵旨。”
  圣旨一下,楚世安便带着府卫直奔左金吾卫衙门,起初他还猜测,想要从这齐天寒嘴里撬出东西来应当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当他刚踏进金吾卫府衙,这齐天寒就异常冷静,他没有反抗,更没有求饶。
  这一情景,已经令楚世安感到蹊跷了。
  蹊跷的远不止于此,楚世安万万没想到,齐天寒竟是块啃不动的铁骨头!
  这个在众人眼中只会贪赃枉法的渎职庸臣,自被押入天督府左司衙门后,彻底撕下了伪装。无论怎样的酷刑加身他都紧咬牙关,连声闷哼都吝于施舍。
  “招了吧。”楚世安第二次亲自提审,“何必为他人扛这死罪?”
  齐天寒被铁链吊在刑架上,鲜血顺着脚中衣下摆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他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带血的牙齿:“...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任何人都无关…”
  这句话他说了不下十遍,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最让楚世安心惊的是,这个平日里昏聩无能的将军,此刻眼里竟闪着狼一般的凶光,那分明是视死如归的眼神。
  这哪还是平日那个见钱眼开的那个贪惰之人?分明是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徒。
  自收押了齐天寒,整整两个时辰,楚世安亲自提审了三次,可换来的只有满室血腥气和那句不变的供词。
  他看着刑架上奄奄一息的齐天寒,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这人摆明了铁了心要独自扛下所有。
  没得办法,楚世安思忖片刻后,挥手示意狱卒将人解下,吩咐道:“先关进坤字牢房,好生看管。”
  转身离开时他又补了一句:“别让他死了。”
  出了天督府,楚世安翻身上马,直奔城外山庄,马蹄声急促,扬起一路尘土,他必须尽快和任久言商议对策。
  山庄厢房里,药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萧凌恒今晨已经醒了,此刻他正半靠在床头,肩膀受伤的那条手臂软软搭在锦被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偏那修长的手指还不安分,一会儿揪揪任久言的袖口,一会儿又去勾他的腰带。
  每当任久言要发作时,他就适时地轻咳两声,眼尾立刻泛起薄红,叫人狠不下心来。
  任久言端着药碗坐在床边,舀了一勺汤药,轻轻吹了吹。
  “不喝,”萧凌恒别开头,躲开任久言递来的药勺,“苦…”
  他睫毛低垂时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再抬眼时眸中已盈满委屈,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唇色因失血仍有些淡,却故意抿了抿,更显出几分娇艳。
  这是萧凌恒第一次把从前传说中“狐狸精”的谣言给做实了。
  “前些日子你喂我吃药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任久言皱眉:“今晨还说这药不苦,怎的突然耍起小孩子脾气了?”
  “今晨是今晨,此刻突然就苦了。”萧凌恒眨眨眼,“我现在伤得重,你得哄我。”
  任久言挑眉:“怎么哄?”
  萧凌恒嘴角一勾,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用这里喂我。”
  任久言耳根一热,板着脸道:“爱喝不喝。”
  “唔,”萧凌恒突然闷哼一声,捂着左肩皱眉,“疼…”
  任久言立刻放下药碗,伸手去掀他的衣襟:“我看看是不是伤口裂——”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萧凌恒一把扣住。
  这人哪还有半点痛苦的样子,眼里全是得逞的笑意:“骗你的,就想让你碰我。”
  他懒洋洋地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任久言的腰带轻轻拉扯,像只餍足的猫儿在逗弄自己的猎物,“不用嘴喂我也行,或者……”
  “或者什么?”任久言抓起腰间那只作乱的手往棉被上一放。
  “或者你再帮我换换药,”萧凌恒拽了拽任久言的袖子,“一天两次不够的。”
  任久言看着萧凌恒肩头上的纱布,他想起几月前自己重伤时,这人可是一丝不苟,从没有这般无赖。
  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的伸手。
  从前怎么没发现萧凌恒这么会委屈爱粘人?
  但无赖又如何?偏生这人重伤未愈,苍白的脸色做不得假,倒叫人狠不下心拆穿。
  阳光落在他微乱的乌发上,整个人像是笼了层柔光,连求关注都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狡黠。
  任久言的手在衣襟上翻来翻去,就是不肯扒开,萧凌恒委屈巴巴黏黏糊糊的叽歪道:“之前我给你换药时,可是连——”
  “好好好,别说了,”任久言一把掀开他衣襟,动作看似粗暴,下手却极轻。
  纱布下的伤口虽然煞人可怖,可药膏仍旧是厚厚的敷在上面,并没有被吸收完。
  “骗子。”任久言刚要缩手,却被萧凌恒趁机握住手腕。
  “可是我有点疼嘛...”萧凌恒拇指摩挲着他腕内侧的脉搏,“久言给吹吹就不疼了。”
  任久言气得想笑,但榻上这人眼中藏着的娇嗔,变着法子讨亲近的模样又骚挠着他的心窝。
  还未来得及做动作,只见萧凌恒又放软了身子往枕上陷得更深,喉结滚动着发出声轻哼,扭扭捏捏的耍着赖皮,哼哼唧唧的求安抚。
  “...幼稚……”任久言低头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抬眼时正撞上萧凌恒亮得出奇的目光,嘴角还噙着抹得逞的笑,活像只偷到腥的狐狸,明知故犯地晃着尾巴尖儿。
  萧凌恒勾引人的鬼点子是用也用不完,他又突然拉起任久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儿也疼,久言帮我揉揉好不好?”
  任久言抽回手,冷着脸端起药碗:“你再闹,我就让韩远兮来伺候你。”
  “别。”萧凌恒立刻老实了,乖乖张嘴喝药,可眼睛还黏在任久言脸上,“那你晚一些得亲手给我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