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季公子,”任顷舟突然开口,“令尊可知你今夜所为?”
  任顷舟可是真算问到点上了。
  季太平头也不回:“我爹啊...他忙着呢。”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城北最近可热闹了,夜夜都有车马进出...”
  萧羽杉挑眉:“季公子似乎知道不少?”
  “赌徒嘛,消息最是灵通。”季太平回头咧嘴一笑,“要不然——”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突然从巷口闪过。季太平猛地收声,脸色微变。
  “怎么了?”萧羽杉手按剑柄。
  季太平很快恢复如常:“没事,野猫罢了。”他加快脚步,“快走吧,再晚我爹该歇下了。”
  任顷舟与萧羽杉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方才那黑影,分明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城北的路越来越偏僻,两旁房屋渐稀。远处,军械营的高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森严。
  “前面拐过去就是。”季太平指着一条小巷,“那边有个侧门,守夜的都认识我。”
  军械营侧门果然如季太平所说,守卫见是他,二话不说就放了行。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几处作坊还亮着灯。
  三人继续往里走,军械营内,月光照出一片肃杀景象。空地上支着十几个营帐,黑黢黢的轮廓像蹲伏的野兽,兵器架上寒光闪烁,几处铁匠炉还冒着暗红的余烬,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炭火的气味。
  “这边。”季太平压低声音,领着二人穿过一排排营帐。
  突然,季太平的脚步一顿:“小心!”
  数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刀光在暗夜里划出破空声,季太平反应极快,一个闪身就消失在最近的营帐后。
  “季——”任顷舟刚想喊,萧羽杉就一把拽过他,长剑出鞘的瞬间架住三把劈来的钢刀。只听“叮”的一声脆响,而后他手腕一翻,剑锋划过最近刺客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任顷舟衣襟上。
  “退后!”萧羽杉反手将任顷舟推到兵器架后,自己旋身迎上。
  剑光如练,在黑暗中织成密网。
  一个黑衣人从侧面突袭,刀尖直取任顷舟心口,萧羽杉竟不顾身后袭来的利刃,纵身扑来,长剑贯穿偷袭者的胸膛,他自己的后背却被划开一道血口,闷哼一声,他单膝跪地,却仍死死挡在任顷舟身前。
  “你...”任顷舟看着他染血的背影,喉头发紧。
  “妈的…”萧羽杉喘着气起身,剑尖滴血。又有五人围了上来,他忽然笑了:“今晚不会要交代在这了吧。”
  话音未落,他突然暴起,剑走偏锋,是以伤换命的打法,一剑刺穿当先者的眼眶,侧身让过劈来的刀锋,左臂却被另一把短刃划开。
  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转身将任顷舟护在墙角,右腿横扫踢翻火盆,燃烧的炭火四溅,逼退刺客,随后趁机抓起地上一柄长枪掷出,将最近的黑衣人钉在木柱上。
  “走!”萧羽杉拽起任顷舟就往营帐间隙冲去。身后传来弓弦震动声,他想都没想,转身将任顷舟整个护在怀里。箭矢穿透他肩胛,带出一蓬血花。
  “萧羽杉!”任顷舟声音发颤,扶住他摇晃的身躯。
  “嘘,”萧羽杉咬牙折断箭杆,脸色惨白却还在笑,“祖宗,别喊了…你生怕他们找不到咱们吗…”
  远处突然传来哨声,黑衣人如潮水般退去,寂静的军械营里,只剩二人急促的喘息声,萧羽杉终于支撑不住,重重靠在任顷舟肩上。
  “你...”任顷舟扶住他,掌心一片湿热,月光下,萧羽杉的后背已被鲜血浸透。
  第25章
  待黑衣人尽数退散后,季太平从营帐后面探头探脑的往远处望,看到二人暂无大碍后轻轻笑了一声,回身准备要走,转回过头的刹那面前赫然立着一个人。
  季太平倒退半步,抬眼正对上楚世安复杂的目光。那双总是凌厉的眼睛此刻竟含着说不清的情绪,像是责备,又像歉疚,还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东西。
  而季太平的眼神则较为纯粹,满眼都是四个字——看什么看。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最终是楚世安先开口:“可有受伤?”
  “你怎么在这?”季太平不答反问。
  “陛下派我来...”楚世安顿了顿,“保护你们。”
  “哦——”季太平拖长声调,“原来是陛下让你来的啊。”他故意把“陛下”二字咬得极重。
  楚世安喉结滚动,被季太平阴阳怪气的语调噎的不知如何是好,但他也确实说不出辩解的话。他是自己主动请缨,却也是奉皇命而来。
  “…你…可有伤到…?”楚世安又问了一遍。
  “你不是来保护我们的吗?我受没受伤你不知道?”
  “…我们非要这么说话吗?”楚世安声音发紧。
  “楚世安!”季太平突然提高音量,“我爹让我娶那个郡主!你竟然跟我道喜?!”
  楚世安:“我……”
  楚世安攥紧拳头。他能怎么说?那声恭喜几乎咬碎了他的牙。他又要如何开的了口阻止呢?堂堂一个世子倘若被世人知晓是个断袖,并且对象还是臭名昭著的天督府活阎王,这让他季太平的名声往哪里放?更何况纯禧郡主出身高贵,样貌、品行、学识以及家世样样优越,楚世安要怎么反对?他又有什么立场反对?
  季太平看到楚世安这副模样就来气:“胆小鬼。”
  说着,便擦过楚世安的肩膀就走。
  楚世安一把拉住季太平的胳膊:“我……我送你的大婚之礼你为何给我退回来了?”
  他楚世安竟然送了一对龙凤玉佩,而且是曾经两人亲手刻的。其实他想表达的是:你终将成为他人的良配。
  但季太平会如何理解呢?他看到这对玉佩那指定是怒火中烧啊,定情信物竟成了贺礼,当场就砸了出去。
  “好!”季太平甩开他的手,眼眶发红,“楚世安!你就这么盼着我娶妻是吧?行!我娶!”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世安站在原地,伸出的手慢慢握紧,却只抓住一缕夜风。听着季太平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
  楚世安恍惚了不知多久,远处传来任顷舟的喊声,他闭了闭眼,转身没入黑暗。
  萧羽杉的伤正在涌血,鲜红的液体将衣料浸透了大半。任顷舟罕见的慌乱,手指微颤,他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一截袖口,用力按在伤口上。
  “嘶——”萧羽杉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任大人…伤口不是这么包扎的…”
  任顷舟只杀过人,从未包扎过人,他向来运筹帷幄的头脑此刻一片空白,只能死死按住那片不断被血浸透的布料。
  “…我不太会…”任顷舟声音轻微发抖。
  萧羽杉握住任顷舟的手,扯了扯嘴角:“我教你…很简单的。”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任顷舟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这句话!上一次听到这句话就是从沈清珏嘴里说的,从此他便成了沈清珏最锋利的刀。
  任顷舟:“好…”
  萧羽杉看着任顷舟这幅明明不知所措还硬撑着镇静的模样觉得可爱,他没忍住笑了一下,却扯到了伤口。
  “别动。”任顷舟按住他的肩膀,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处理。”
  “先...先把衣裳扒开...”萧羽杉喘着气说。
  任顷舟动作一顿,随即利落地扯开他的衣襟,将人转了过来。后背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月光下,箭矢造成的贯穿伤触目惊心,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更严重的是那道刀伤,从右肩斜贯至腰际,看着就让人肉疼。
  任顷舟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别怕...”萧羽杉虚弱地笑了笑,“找找...我腰间有个皮囊...”
  任顷舟摸索出一个牛皮小袋,里面装着金疮药和干净布条。
  “先...先洒药粉...”萧羽杉的声音越来越轻,“然后...用布条...从腋下...绕到肩膀...打结...”
  任顷舟抿着唇,将药粉均匀撒在伤口上。萧羽杉浑身一颤,死死攥着拳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疼就叫出来。”任顷舟低声道,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放轻。
  萧羽杉摇摇头,但额前的碎发已被冷汗浸透。
  包扎的过程漫长而煎熬,任顷舟的手指几次擦过伤口周围的皮肤,触到一片湿冷,萧羽杉在失温。
  当他终于打好最后一个结时,发现对方的嘴唇已经泛白。
  “萧羽杉?”他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萧羽杉勉强睁开眼,视线已经有些涣散:“任大人...包扎得...真不错...”
  话音未落,整个人向前栽去,任顷舟一把接住他,掌心触及一片黏腻,血已经浸透了新包扎的布条。
  “萧羽杉!”任顷舟声音发紧,却见对方已经陷入昏迷。他迅速撕下另一截衣袖,正要处理伤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需要帮忙吗?”季太平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手里拎着一个药箱,他瞥了眼昏迷的萧羽杉,吹了个口哨:“伤得不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