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要卖的?”
  小二闻言故作为难的神色,搓着手道:“公子明鉴,我们掌柜的说了,这等稀世珍品,若是束之高阁反倒辜负了它的灵性。故而只供有缘人品鉴,不对外售卖......”
  萧羽杉闻言知道自己该上场了,他说道:“不卖?”
  小二讪笑:“不卖。”
  “多少银子都不卖?”
  “这…公子,您别为难小的,这是我们掌柜的……”
  “你们掌柜的呢?”
  掌柜的?掌柜的可不就是他自己吗?哦不,准确来说,这琴坊东家是沈清安,只是无人知道。世人只知道琴坊面上的掌柜,他是个西域人。
  “掌柜的…在内堂…”
  萧羽杉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上前一步,姿态肆意潇洒,看向小二,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既然掌柜的在,不如请他出来一见?”
  小二“面露难色”,支吾道:“这......”
  萧羽杉也不急,只是轻轻一笑,道:“放心,我只是想和掌柜的聊聊,绝不为难。”
  小二故作犹豫片刻,最终点头道:“那......公子稍等。”说罢,转身进了内堂。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西域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面容深邃,眼神精明。他朝萧羽杉和任顷舟拱了拱手,客气道,“两位公子,可是对这张琴感兴趣?”
  萧羽杉微微颔首,语气真诚:“掌柜的,我虽不懂琴,但也看得出它的珍贵。”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任顷舟,又继续道:“对于爱琴之人来说,琴不仅是器物,更是知音。所以,我绝不会强人所难,夺人所好。”
  任顷舟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想到萧羽杉会说出这样的话。
  只听到掌柜的继续说道:“公子既然明白,那便再好不过。此琴确实不卖,只供有缘人品鉴。”
  萧羽杉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掌柜的,琴若无人弹奏,再好的木材也会蒙尘。久言琴艺精湛,若他能得此琴,必能让它焕发光彩。”
  他看向任顷舟,眼中带着几分恳切:“久言,你说是吗?”
  任顷舟沉默片刻,目光再次落在琴上,指尖轻轻抚过琴弦,低声道:“琴遇知音,方不负其灵性。”
  萧羽杉眼中笑意更深,转头对掌柜的说道:“您看不如这样,琴依旧是您的,但暂借我们家久言一用,如何?”
  掌柜的故作犹豫,最终叹了口气,道:“罢了,既然公子如此诚心,那我便破例一次。”
  萧羽杉拱手致谢:“多谢掌柜的成全。”
  他微微一笑,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
  任顷舟得了琴,心中自然欢喜,而这份欢喜,正是萧羽杉精心设计的开端。
  萧羽杉将沉甸甸的银袋抛给小二,不由分说地抱起琴,另一手揽过任顷舟的肩膀就走。
  任顷舟身形微僵,却被他半推半就地带着穿过人群。转过街角时,萧羽杉突然驻足,将古琴塞进任顷舟怀中。
  “给。”他嘴角噙着笑,“改日用它给我弹一曲。”
  任顷舟怀抱古琴,眸光微沉:“萧公子这是唱的哪出?”
  “嗯?”萧羽杉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这张琴...”任顷舟修长的手指抚过琴身,“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吧?”
  被戳破心思的萧羽杉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愈发灿烂:“久言多心了。今日原是来逮你查案的,碰巧遇见这琴罢了,至于为何相赠...”
  他忽而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任顷舟耳畔:”我阻你办案,赔个礼物不是应当?再说——”
  尾音拖得意味深长,“你猜沈清珏听说我当街赠琴,会作何感想?”
  不怕坏人嘴里没实话,就怕浪子口中虚实相生。
  任顷舟微微蹙眉,这浪子说的句句在理,他萧羽杉不缺银子,区区一张琴若能离间自己与沈清珏,那对萧羽杉来说确实划算。
  见任顷舟陷入沉思,萧羽杉突然指着琴身打断道:“久言你看这纹路,上好的金丝楠木,还有这蚕丝,这可是上等的……”
  任顷舟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抬眸看着他,无奈的轻声说道:“这是小叶紫檀。”
  萧羽杉愣了一下:“……”
  第6章
  帝都的四月微风正好,阳光洒在朱雀大街,已然没有了冬日的寒冷。
  得到古琴的第三天,任顷舟抱着古琴来到了一家名叫“缘尽”的酒肆。
  酒肆老板是个江南人,但举止却不似江南水乡那般含蓄,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浓浓的江湖气息。
  任顷舟刚踏入酒肆,小二便上前,“任公子来啦?这边请。”
  任顷舟颔首,随着小二登上楼梯到了三楼,三楼最里间的雕花木门紧闭,小二轻叩门扉:“掌柜的,任公子到了。”
  门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进来啊,等着本公子更衣不成?”
  小二推开门,脸上堆着笑,伸手示意任顷舟往里进。
  任顷舟一进门,浓浓的沉水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拐过里屋,透过屏风,他能看到榻上的锦被隆起一团,正窸窸窣窣地蠕动着。
  “乔公子,”任顷舟走到屏风旁边,声音温润,“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话音刚落,锦被猛地掀开,露出张宿醉未醒的脸。这位乔公子以拳抵额,眉头紧锁,“诶呦,任兄见谅啊,昨儿又喝大了,实在下不来榻。”
  任顷舟抱着古琴沉默地看着男人,那人正仰面平瘫在榻上,揉按着额头,紧闭眼睛。
  他瞧着那乔公子青白的脸色,轻笑道:“难怪说书先生都将乔公子的风流往事编成话本,昨晚又去摘花了吧?”
  男人闻言突然睁开了眼,侧撑起身子看着任顷舟,“这回任兄还真冤枉我了,我昨晚啊——”
  他突然起身下榻,路过任顷舟时手指还随意拨弄了一下任顷舟腰间的香囊,
  “可是在赌坊厮杀到天明。”
  他大咧咧的坐在茶案前,仰头灌下一盏冷茶,继续说道:“这琴不错,哪来的?”
  “萧羽杉所赠。”任顷舟直言相告。
  男人闻言乐了,“嚯——!”
  他突然来了精神,“你俩真如传言那般......?”一脸好奇的冲着任顷舟咧嘴一笑,眼睛都亮了。
  任顷舟微微歪了歪头:“乔公子信?”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老五…”乔公子顿了一下,立刻改口,“呃不是,重要的是五殿下信不信。”
  任顷舟没有回答,他不想此刻讨论这个话题,他今日来是有目的的。
  “乔公子,我今日来寻你,是想让你——”
  “验琴是吧?”乔公子打断道。
  任顷舟微微一笑:“有劳了。”
  男人手指轻叩案面,“放着吧,等我验好了,差人给你送回去。”
  任顷舟却一动不动,怀中的琴映得他眉眼如画。
  男人见任顷舟没有放下的意思,开口道:“你干嘛?”
  任顷舟依然没有讲话,微笑着看着这位乔公子。
  男人举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瞪着眼睛:“你什么意思??你想让我现在就给你验??”
  任顷舟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男人懵了:“我酒还没醒呢!”
  任顷舟继续微笑。
  “哪有你这样的?!半年不见,见面就催命?!”男人嘟囔着起身,看了看古琴,“…回回找我都是急活…”
  任顷舟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拂过琴弦的风,“既然乔公子知道我每次寻你都是急活,那还何必费时与我周旋呢?”
  乔公子“啧”了一声,从袖中抖出一方素绢铺在案上。
  随后,他屈指在琴头板面上“当”地一弹,耳廓微动:“听音辨木…是百年紫檀不假。”
  说罢他从袖中抽出一根银簪,旋开琴底调音柱,簪尖探入暗孔轻搅,并无变黑。
  随后他掏出一个青瓷瓶,指尖蘸了瓶里的白矾粉,抹在琴弦上观察,没有泛绿。
  最后他突然拔下烛台,焰尖掠过琴身,未见反应。
  乔公子淡淡道:“无毒。”
  随后他指甲沿着琴侧缝隙游走,突然发力一扳。
  “咔”一声,弹出暗格。
  他两指捏住雁足逆时针三转,琴腹传来齿轮轻响,并无任何异常。
  “也没有机关”
  随后他神色一变,不怀好意的笑着看向任顷舟,他突然将琴高举过顶,作势要摔。
  任顷舟瞳孔骤缩的刹那,男人却大笑着收手:“开个玩笑~若内藏火药,方才就该炸了。”
  乔公子甩着验完毒的药绢,“没淬毒、没机关、没暗器。”他耸耸肩,挑眉说着。
  任顷舟微微低头,正思考着什么。
  男人见状忽然眯眼,靠近任顷舟,“但要命的可从来不是这些。”
  任顷舟抬眸看着男人,眼神罕见的透露着清澈,并未讲话,等待着对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