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一下,他尾椎落地,摔的极狠,顿时痛嚎出声,半天没爬起来。嚎叫声将竹林里的栖鸟皆惊飞了。
  方沃虽然不喜这个弟弟,却又不能当着其他下人的面看自己弟弟伤成这样都置之不理,他黑着脸:"让你看笑话了,我真是……方唐!你闹够了没有!"
  方唐鬼哭狼嚎,见是他哥来了,也不顾一向和这个哥不和了:"哥你给我做主啊,这下人都欺负到主子头上了!老子花钱雇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还有天理——"
  方沃实在拉不了这偏架,张口对方唐就是一连串训斥。谢同尘目光淡淡地扫过倒在地上的方唐,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然而,当他的余光瞥见白尘绝时,却垂眸掩下了眼底情绪。
  无论再怎么因为自幼历经人情淡薄而早慧,谢同尘也不过还是个少年人。
  被冷待惯了了流浪半大幼犬,即使想靠近那个曾经施舍过他的人,也会顾及着会不会被冷不丁一脚踹上心窝。
  他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白尘绝冷着脸上前一步,却把谢同尘挡在身后,轻声细语道:“那方小少爷想怎么办呢?”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若是熟悉他的人必然知道他此时已经气得快炸了。可白尘绝眉目清绝,纵是横眉也显得动人得很。
  风过林隙,竹声簌簌作响,恰似在场三人心底波澜。
  ——他是为了我吗?
  方唐看直了眼,半晌没有回话,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口水。
  方沃自从认识白尘绝,从未见过他出现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可白尘绝这般有些越界的行为不仅没让他心生反感,反而心头一软。他这般说话,可真像个当家主母一般。
  方唐不成器,剩下几个庶出的弟弟也都在方家可有可无,方家必然是他的,那日后……
  方唐却忙不迭发了话,见了白尘绝,他显然已把那小青衣忘到不知道哪去了,可即使这样也没忘了对谢同尘的深恶痛绝,眼睛一转,张口就来:
  “那灾星害得本少爷一跤跌在地上,就这样竟然连扶都不扶一下,可见是目无尊卑,其心可诛!”
  他色眯眯的目光在白尘绝身上逡巡:“小白大夫,我浑身骨头都痛得像要摔断了,大夫可否替我看看?”
  方沃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弟弟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他心中对方唐的厌恶更添几分,刚想开口,一道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同尘几步上前,方沃诧异地发现,他竟然收起了那浑身是刺的阴郁冷淡摸样。
  即使方沃再讨厌此人,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肯装,比起气质仪态,这一身小厮装束的灾星远比自己躺在地上的弟弟更像个大家少爷。
  “少爷若是不怕沾了晦气,我自然愿意搀扶少爷。”谢同尘走到方唐身前,没什么情绪的目光看得方唐心中生寒,“只是少爷浑身都疼,怕是摔坏了骨头,我恰好学过几招正骨之法,愿为白大夫效劳。”
  一招制敌。
  白尘绝当然不想碰方唐,闻言极为心动,却也不愿把不愿做的活推给旁人。方唐自然是不愿让谢同尘碰他的,于是将希冀的目光投向方沃,希望他为自己说两句话。
  方沃忍无可忍,冷笑道:“我听闻前些日子你对镇上李大夫的医术颇为赞赏,不如去找李大夫治好了——尘绝难得来方府一趟,你便这样招待客人吗?传出去让人觉得我方府无礼!再胡闹把你连同你招来那戏班子一同赶出去!”
  方唐闻言鹌鹑似的闭了嘴,一旁几个小厮连忙去扶他们少爷回房。
  方沃的目光撇过谢同尘,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极快的瞥了过去,想起白尘绝不知为何颇为偏爱这个小子,勉强道:“辛苦,接着干吧。”
  随后对白尘绝迫不及待:“我们再去看看其他地方如何?我院里新招的两个厨子手艺颇为了得,你饿不饿?”
  白尘绝:……
  他温和道:“我不饿,方沃,你们府里……”
  他想问谢同尘的事,走近些他才看清谢同尘的这件小厮服不仅灰扑扑的,而且还带着几个鞋印。
  他疑心方府众人会欺压他,因此目光不住地往谢同尘身上瞟。
  被如此明目张胆地直勾勾盯着,谢同尘的站姿不由得僵硬了一瞬,局促地用扫帚挡了挡衣袍上的破洞,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摸样。
  看起来倒是规矩又可怜了。
  方沃心中怒吼,装!还搁这装!平时方唐欺压你的时候你有这么温顺过吗?
  他自然知道白尘绝在想什么,忍无可忍地发话:“好好好,你们几个!都过来,传我的话,给他换身新衣服,提成二等小厮的待遇,以后不许欺压他,否则就是踩我的面子,听见没有?”
  周围的侍女忙点头称是,四散开将大少爷的命令吩咐下去。
  方沃咬牙切齿:“你今天必须陪我吃过饭才能走!”不然他也太亏了!
  谢同尘如今不会挨欺负,伤看起来好得差不多了,还有了生计,白尘绝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玉镯滚烫起来,又是一笔新的进账!
  白尘绝得了便宜,心里爽得很,哪有什么不同意的。他本就生得俊俏,如今眉目间盈满了真心实意的笑意,看得方沃偏开了头:“行了,瞎笑什么。”
  谢同尘却是目光一移不移,定在白尘绝渐渐远去的背影上。
  那人笑起来真是好看,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弯弯,泛着甜蜜的色泽,明明是帮了自己,却笑得如同自己得了什么好处似的。像只有些笨的小狐狸,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把人的魂都勾走了。
  可那笑容不属于他。
  “诶,那个谁,你过来!”一旁的侍女不情不愿地吆喝着。
  天杀的,为什么这个灾星这么幸运,有那位好心的美貌小大夫给他做主,直接给他升了二等。
  谢同尘跟在侍女身后,今天的事很快传了出去,不少羡慕甚至嫉妒的目光投在他身上。谢同尘不痛不痒,熟视无睹地往前走。
  侍女一边走一遍介绍,阴阳怪气道:“衣服自己去库房找侯嬷嬷领,以后不用睡通铺了,那边院子最角落那间屋子就是你的了,好福气啊。把你在大通铺那的东西抱来吧。”
  谢同尘反应平平地推开了门,被灰尘呛地咳了一声,平静:“咳咳咳……我没没什么要搬的东西。”
  那侍女瞬间便明白了,谁愿意和煞星睡在一起,怕是他的东西早就被同住的人丢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刚来这些天是在哪睡的,怪不得一身灰扑扑的。
  侍女扇了扇空中的灰尘,嫌弃道:“好了,新的被褥会有人送到院子,你最好看紧了。”说罢,扭头就走。
  房间很小,而且多半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可却也是不漏风不漏雨的好屋子。
  ……是那人开口为他讨来的。
  白、尘、绝。
  谢同尘将这个名字默默在心口咀嚼,心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虽然只来到清石三个月,他却早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听过这个名字。
  镇上的药铺老板讨厌他,清石大多数人没见过他,大多看不上这个年轻大夫,而那些去过橘井医馆的人又鬼迷心窍似的追捧他。
  他缓步走到窗边,指尖不自觉轻叩窗棂,却意外在侍女们叽叽喳的议论声中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诶,方才在竹林,大少爷看白大夫那眼神,你们觉得熟不熟悉?”
  “什么熟悉不熟悉的?大少爷素日里可从来没赏过我们一眼。”
  “你不觉得……大少爷看白大夫的眼神,很像老爷看夫人的眼神吗?前几日老爷咳嗽了两声,夫人勒令他喝些梨汤时,老爷就是那种心底暗爽的眼神。”
  谢同尘的脸倏然黑了,却忍不住又靠近窗子一些。
  少女吃吃的低笑声传来:“少爷心底怎么想有什么用?白大夫生得这般好看,可不缺暗送秋波的狂蜂浪蝶。”
  “那又如何,我们大少爷,肯对白大夫鞍前马后,伏低做小?换做旁的自矜身份的公子小姐,他们肯吗!平日里白大夫身边,跟的还不是我们大少爷!”
  少女们一边闲聊,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拿一旁石桌上的豆干逗弄庭中的一只小犬。
  那狗儿够不到豆干,于是凑在裙裾边撒娇卖乖,嘤嘤嘤地娇娇叫起来,用水汪汪的狗狗眼看得侍女们心软无比,行云流水地表演了一遍侍女们素日里教过它的卖乖的动作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豆干。
  ……鞍前马后,伏低做小?
  谢同尘若有所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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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醉酒
  ◎尾巴好像要收不住了。◎
  正午。
  作为开胃菜的几道小菜先摆上了桌子,果凤梨鸭片聚集作精巧的尖塔型,入口酸甜清凉,鸭肉与清甜的果香完美融合,虽只是开胃菜,却已足以见得烹饪者的功力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