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光如同一层温柔的银纱,穿过破败不堪的屋顶洒在床上。
  简陋的稻草床上挤着两个人。
  十指相握,发丝相缠。呼吸交错在一起,身躯随着呼吸一起平缓地起伏着。
  对于谢同尘来说,这个夜晚温暖得过于难得了。
  一向即使在梦中也无法驱散的寒意,在今日无影无踪。
  因为失血过多而发冷的身体得到了一个绝妙的热源,温暖,柔软,像是让人醒不过来的温柔乡。以至于即使会压到伤口,睡梦中的人也会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贴近一点,再贴近一点。
  二人贴在一起,睡得很香。漏风的屋子实在很冷,贴合在一起的身体才能温暖起来。
  ……
  白尘绝睁开了眼,破晓的晨光照在他脸上,因为刚刚醒来而混沌的大脑,在看到周围的不同后猛地清醒过来!
  他在哪?!
  他本能地起身,手上传来的牵制感让他一下想起了昨晚的事。
  白尘绝呼吸一滞,猛地用力把手拔了出来。
  动作太大,沉睡的谢同尘发出了一声迷迷糊糊的哼声,睫毛微动。
  白尘绝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片刻后,谢同尘的呼吸平稳下来。
  白尘绝如蒙大赦,化作狐形,他的脸热了一大片。
  他怎么能跟病患挤一个床呢啊啊啊啊!
  走到门口,白尘绝才忽然想起些什么,折返回去在谢同尘身上细细嗅了嗅。
  谢同尘昨日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
  气息被昨日的雨水冲散了大半,又被药物和血腥气所干扰,白尘绝只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料气息。但仅凭这点,无法找到原因。
  他狐狐祟祟溜了回去,而半门巷中,谢同尘也醒了过来。
  身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处理过了,那人送的白瓷瓶中的药,他一直没舍得用,昨天却不知何时滚落在地。
  瓶中的药少了,谢同尘慢吞吞的将木塞塞回,却忽然停住了。
  一根白色的柔软发丝,不知何时缠绕在了他的指尖。
  *
  直到回到医馆,白尘绝才想起来查看玉镯的情况。
  玉镯中的灵力竟然比他每日在医馆治病的五倍还要多!
  白尘绝眼睛发亮,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前些天所用的灵力不仅一口气补了回来,反而还有盈余。照这个速度,他说不定很快就能修出尾巴了!
  白尘绝心情愉悦,狐逢喜事精神爽,即使病患颇多,他看起病来都神清气爽了许多,见了谁都笑盈盈的。
  方沃也又来探望过他几次,说是怕他的伤口没养好,给他送来不少人参鹿茸之类大补的东西。白尘绝头疼之余也有些感动,干脆把送来的东西做成药膳与方沃一同吃了,也算是借花献佛,聊表谢意。
  可这些天风寒的人多了起来,整个医馆都尽是起此彼伏的咳嗽声,白尘绝忙得脚不沾地,方沃几次约他出门都没能应邀。
  又是一天,大早上方家的仆人就来敲门,小厮上前,掐媚道:“白大夫!近日整个清石镇风邪都传得厉害,我们家少爷病重了,说千万想请您来瞧瞧。”
  他来得早,正好此时医馆没有其他病人,白尘绝未曾多想,收拾东西跟着小厮去了方府。
  那小厮一路行迹鬼祟,带着他偷偷进了方府。方沃的院内一片寂静,门窗紧闭,似乎确是病中的摸样。
  屋内也暗得很,白尘绝来到方沃床前,见他紧闭双眼,便想搭上他的脉,却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方沃猛地坐起身,眼睛亮堂堂的:“白尘绝?你怎么来了?”
  白尘绝惊觉被骗,蹙眉看着他,语气不善:“你骗我过来?”
  方沃眨了眨眼,眼神乱瞟,刚要说话,那小厮扑通一声先跪在了地上,一边扇自己嘴巴,一边偷偷抬头窥两人脸色:“都是小人不好,小人见少爷这些日子被禁在府中,郁郁寡欢,怕时间久了攒出心疾,便想着邀白大夫来府中小坐……”
  方沃在一旁猛猛点头,蹬鼻子上脸道:“我这几天在府中茶饭不思,都饿瘦了!你看!”
  他声音中气十足,喜气洋洋,哪有半分有心疾的样子。
  白尘绝无法,让小厮下去,叹气道:“是瘦了些,你怎么被禁在府中了?”
  “父亲嫌我去酒楼赌坊容易染上这次的风寒,就把我关在家里了!好不讲理!不过外面风寒闹得厉害,方府却连小厮都没有染上风寒的。”
  “这次的风寒来势汹汹,听说镇中的医馆也来了许多病人,进来的多,出去的却几乎没有,你父亲也是担忧你的身体。”
  白尘绝心里还盘算这次风寒的药汤用哪几味药材效果更佳,说得有些心不在焉,方沃盯着白尘绝秀致的脸庞,没听进去几句话,接道:
  “你在这坐着闷不闷,要不要我带你在府中转转?”
  正是春夏之交,院中草木茂盛,方府确是富丽得很,假山游廊,青石铺地,每隔几处就立着侍女,见了他们皆是低头行礼。
  直到走进一处竹林时,两个侍女却匆匆将他们拦住,为首的侍女显然认得方沃,神色尴尬,行礼后小声道:“大少爷,小公子。那边……不能过去。”
  当着白尘绝的面被下人拦住,方沃深感丢人,大声嚷嚷道:“这是方府,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告诉我不能去?我今天还偏要过去!”
  侍女吓得跪坐在地,哀求道:“奴婢也是奉了小少爷的命令,小少爷不让人过去……”
  方沃噗笑一声:“小少爷?一个贱奴所生也敢称方家的少爷?你认得大少爷是谁吗?起开!”
  说罢,便拉着白尘绝一起向前,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林子有座戏台,前几日府上刚请了戏班子来府上,你喜欢看……”
  远远已经看到戏台的影子。忽然,一阵争闹声传来,打断了方沃的话,是一个衣着华贵人模狗样的青年在搭讪戏班子里的小青衣。
  "诶!你别走呀,我叫方唐,你认不认得我?我是这方府上的小少爷,你跟着我,我还能照拂照拂你呢。"
  那青年一步步逼近小青衣,小青衣举止僵硬抗拒,却又不敢拂了雇主儿子的面子。
  那小青衣年纪轻,长相也清秀,一边陪着笑脸本能地抬起手臂挡在身前,一边目光不住地往一个方向看,似乎那里会忽然出现个人挺身而出似的。
  白尘绝正想让方沃管管他弟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竟然是谢同尘!
  方沃:“……那个谁。”他向侍女招了招手,“那个灾星为什么会在方府上?”
  侍女战战兢兢:“是方小少爷带回来的,小少爷看他不顺眼,就说要带到府上才方便整治整治他,花几个铜板聘他当了方府的杂役。”
  谢同尘握着扫帚认真清扫落叶。他的伤看起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行动利索自如。这么大一片戏台和院落,只有他一人在打扫。
  他穿着方府小厮统一的长蓝衫。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他穿着这简陋衣衫,脊背挺直,垂着黑沉沉的眼眸,恹恹的样子像只蛰伏的黑豹。
  小青衣含春求助的目光谢同尘没收到,被小青衣无视的方小少爷带着仇恨的目光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他却一下就注意到了。
  谢同尘眼帘轻掀,一声不吭拿着扫帚往那一站,冷淡的气质就充满了无声的挑衅。
  ——而这冷漠的目光扫至方小少爷身后时,却被冻住似的停住了。
  见谢同尘注意到自己,白尘绝抿唇,眉眼弯弯朝他笑。
  竹枝沙沙幽鸣,斑驳的竹影撒在那单薄消瘦的身影,让谢同尘忍不住一怔。
  下一秒,方小少爷被怒气冲到扭曲的面孔猛地出现在他面前。
  “谢!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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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所悟
  ◎鞍前马后,伏低做小?◎
  拳头裹挟着风声,狠狠砸向谢同尘面门!
  方唐也不是全然被怒火烧昏了头脑,他虽说是个富贵公子,可武功也是跟着重金聘来的师傅练过几年,在街上争勇斗狠时也算好手。
  可谢同尘甚至未曾出手。
  方唐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小子便这么避开了!
  "小少爷,你踩到我扫的落叶了。"谢同尘语调平静道。
  这小子死装什么!方唐心中对谢同尘的怒火升到了顶峰,他一脚重重踩上那堆落叶,将扫好的落叶扫得七零八落:"我让你扫!你不是我家的下人吗?重新扫!"
  白尘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有些看不下去了。
  方沃也对这个弟弟深感丢人,他扯着白尘绝的袖子勉强一笑,压低声音道:"左右现在也没戏可看,老在这杵着干嘛,走吧。"
  怎么说这也算是方府关起门的家事,白尘绝知道这个道理,可他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迟迟迈不开步伐。
  "我让你扫!"
  方唐猛地一用力推他,脚下落叶使他足底一滑,反而狠狠摔在了地上!